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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救还是不救

    第一次见楼弃尘时,他就坐在魔宫主殿之上,一身玄衣,手撑着下巴,面上的轮廓被灯影分割得分明而深刻,眼睛生得很好看,长睫低垂间,眸光却是晦暗,以至于看起来很是慵懒邪佞,无端地让人生出些惧意。

    不过在魔渊时,他并未有任何伤害她的举动,反倒是她作为侍妾受了他许多照顾。

    也不知是不是他伪装得太好,在她面前,他鲜少有传闻中暴戾血腥的模样。

    任时清神情复杂地看向不远处的几人,她从未想过,这一世见到的楼弃尘会是这副任人欺凌无力还手的模样。

    那边的蓝袍弟子因被他忽视,脸色极为难看,汇聚灵力一掌击向他的后背。

    任时清心中为难,截然相反的情形令她举棋不定,反倒是苍明捡了枝掉落的树枝,径直往那弟子的手臂袭去。

    那弟子吃痛,还未碰到他便收回了手,恼恨地回过头:“谁?!”

    “沈朝,你太不像话了!”苍明皱着眉,斥责道。

    沈朝看见二人,立刻对身后几名弟子使了眼色,一齐恭敬地躬身抱拳:“苍师兄,任师姐。”

    任时清瞥了一眼停下脚步的白衣少年,他正站在树旁注视着他们,单薄得如一纸宣页,发现她的目光后,又抽离了视线。

    “你们方才为何打他?”

    “我…我们就是同他说笑的…”

    沈朝顿了顿,又解释道:“师姐你有所不知,他来了这么久,竟还未辟谷,简直像个废人。”

    “都怪他拖累我们,宗门比试次次垫底,我们才会叫其他几个门派瞧不起,我们也是一时气不过,才与他玩闹的时候失了分寸…”

    “玩闹?你们把这叫做玩闹?”

    饶是对楼弃尘有所顾忌,她也觉得他们的行为太为过火。

    她冷哼一声,问道:“其他宗门弟子瞧不起你时,你可有将他们的话当作玩闹?”

    沈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我…师姐…我们不是有意…”

    任时清微蹙着眉,打断他的狡辩:“我不管你们有意无意,其他弟子轻视我们那是他们道心不宁,你身为玄凌宗弟子,不维护自家师弟就算了,反而回来欺辱他,依我看你们才是真的废物。”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又不敢多言:“师姐教训的是,是我们不对。”

    说着,又连忙朝楼弃尘低头弯腰:“对不起师弟,方才的事都是我们的错,还请师弟原谅我们的一时冲动。”

    楼弃尘抿紧嘴唇,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回话,反倒看向任时清。

    她手持长剑,明眸一转扫过几人,带着威胁之意:“若今后再让我看见你们欺凌他,或者任何一个宗内弟子,我就让宗主废了你们的修为,把你们统统逐出师门,听明白了吗?”

    她毕竟是宗主的女儿,恐吓的话很有威信度,几个人心中惊恐,纷纷望向一旁不说话的苍明。

    苍明也皱着眉,正颜厉色地训斥了他们一顿,让他们前去训诫室领罚,又命令几人三日内抄完两百遍《弟子守则》和《净心录》。

    他们自知理亏,急忙应下讪讪地告退了,四周也安静下来。

    任时清认真打量起楼弃尘,他与她印象当中的模样很不一样,若说魔尊楼弃尘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野兽,那么眼前这个,就是被收进刀鞘中的玉剑,敛了锋芒。

    他难道还有什么同胞兄弟不成?

    听闻楼弃尘亲手了结了魔尊褚唤上位,随手可以捏碎仙魔的魂魄,强大得堪比大乘仙尊,是仙魔两界都害怕的存在。

    而他却连炼气都达不到,这样的根骨,就算再炼个五百年,也不可能成为魔尊。

    这么想着,她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眸光微闪,温吞回道:“楼弃尘。”

    还真的是他…

    任时清思绪一顿,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

    楼弃尘转过身,想将地上的脏馒头捡起来,身前倏地出现一柄未出鞘的长剑,一丝警惕在他眼底转瞬即逝,目光顺着剑柄看向它的主人。

    “那个不能吃了。”

    任时清对上他没什么情绪的黑眸,说道:“脏了。”

    楼弃尘勾着唇淡声道:“无碍,死不了。”

    他早就习惯了,反正吃了也不会死,总比喝泉水充饥来得好,从杂役那里要个馒头来并不容易。

    他越过任时清,还是将馒头捡了起来,朝二人道了声谢,便转身走了。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衣袂飘然,鹤骨松姿,远远看去,像极了穷山恶水中沾了霜雪的一株常青树。

    任时清收回手,看着他颀长的背影,意味不明地问道:“苍明师兄,若有豺狼陷于泥沼之中,你救还是不救?”

    敛云峰…

    楼弃尘回到自己的房里坐下,学着寻常弟子自修的样子,沉心吐气,企图摆脱胃部饿得抽痛的感觉。

    没一会儿,胸中的灵气开始横冲直撞,他的唇边也溢出一丝鲜血。

    “还是不行啊…”

    他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自嘲般地笑了。

    从他来玄凌宗的那年起,就发现了修道成仙在他这里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哪怕是在外门长老手下的普通弟子,也都能炼气修习,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痛恨自己的无能。

    不管他如何用功都无法完全掌控灵力,修为更是没有一点长进,甚至每到要有一点突破的时候,就会遭到反噬。

    所以时至今日,连最平庸软弱的败类都能来踩他一脚。

    楼弃尘随手擦净血污,熟练地从柜中翻出木盒,打开锁,里面放置着一只草编的仙鹤,或者说更像是一只折翼的笨鸟,简单而潦草,细草已在经年下变得枯黄,却被完好地保存着。

    他低头,眼中弥漫着浓重的自弃:“真是一场糟糕的相遇…”

    糟糕到,她没能认出他。

    可就算认出,又能怎样呢,她该是厌恶他这副模样的。

    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重新锁好木盒,打开门。

    门外不合时宜地出现一位蓝袍少女,远眉轻挑,星目摄魄,艳丽如彼岸花,又圣洁似雪。

    “楼师弟,你还饿不饿?”

    任时清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分不清自世的愧疚作祟,还是今生的正气使然,让她不由自主地便想来帮他一把。

    她也曾憎恶过他,他成了魔,只是正道弟子这一身份,便足以她与他为敌。

    她承认在亲眼见到楼弃尘之前,曾想过将他修为废除逐出师门或者直接了结他的想法,可当真的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又迟疑了,任谁看到他都不会和“魔”产生联想。

    上辈子的她只知追求沈衡之,忽略了太多不平不公之事,她不曾纠查过楼弃尘究竟为何弃道入魔。

    若是他早已身处地狱,自己不作刀刃,如何能自卫,若是天道不曾给过他一丝温旭的善意,她又从何处去评判对错。

    毕竟,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抛弃七情六欲,尤其忘却仇恨成仙成佛者,少之又少。

    或许重来一世,一切都还来得及。

    楼弃尘紧盯着她清波流盼的桃花眼,不自觉地紧了紧衣袖:“师姐不觉得我丢了玄凌宗的脸吗?”

    “什么?”

    “我至今还未辟谷。”

    “这有什么要紧的。”

    任时清笑了笑,道:“那些并未修炼的普通人不也都活得好好的。”

    “楼师弟,有灵根的人并没有高人一等,你也不比任何人差。”

    楼弃尘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给。”

    任时清从储物灵袋中掏出几个油纸包好的热包子,是她方才去杂役那里要来的。

    楼弃尘愣愣地伸手接过,手上的触感暖得不真实,除了鲜血,他大概再也没有碰过这样温热的东西。

    任时清假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他的房间,比起卧房,或许更像是一间多了张床的柴房,简单朴素,阴冷潮湿,连窗都是背阳关着的,冬日大抵会很难熬。

    她当作没发现,只对他说道:“楼师弟,以后他们会按时给你送饭,你不必再去杂役那里讨要。”

    楼弃尘顿了许久,忽地突兀问道:“师姐从前…见过我吗?”

    他的黑眸定定地凝着她,认真而探究。

    任时清怔愣片刻,是她方才的怀疑和意外表现得太过明显了么?

    她定了定心绪,轻言道:“没见过。”

    不知是不是她一时晃了神,竟似乎看到他眼中一抹失落的情绪一晃而过。

    楼弃尘缓缓收回视线,浅淡有礼道:“好,多谢师姐。”

    原来…只是同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