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总是萧瑟,风微一拂过,便有凉意入骨。
楼弃尘起身离座,随意抓了个山庄里的侍从,问道:“国师在哪。”
侍从弯腰恭敬回道:“国师今日身体有恙,一早便回去歇息,仙使若有事”
“带路。”
侍从的话未说完,便被楼弃尘打断了。
侍从为难道:“这仙使,国师身体不适,贸然前去恐会冒犯了他。”
楼弃尘眉心微动,声音几近无情:“杀了他就不会冒犯了。”
侍从:“”
这话他怎么接?
在他漠然的注视下,侍从终究还是抬起了腿,选择带路,他怕拒绝了,死的就不是国师是他自己了。
栖云山庄很大,绕了许久,二人才到了国师所在的院落。
亭台楼阁,飞檐青瓦,精致到有些繁琐。
侍从低着头,不敢再多靠近一步:“仙使,国师就在此处歇息,既已带到,小的便先退下了。”
无人回应,侍从悄悄抬起眼,才发觉那位仙使早就推门而入了。
楼弃尘散淡地迈着步子,轻车熟路得好似他并非私闯,而是常客。
国师听到动静,早已整理好衣装,斟上茶开门迎候。他依旧仙风道骨,温和淡然,丝毫没有被人打扰的责怪之意:“仙使突然来访,可是有事?”
楼弃尘冷睨着他,道:“流云戒,是你送给师姐的?”
国师顿了顿,像是没听懂他说的话:“何为流云戒?”
“少同我装模作样。”楼弃尘冷然道:“既是国师,就该算到,我一剑便能要了你的命。”
国师温吞劝道:“仙使戾气一直这么重的话,是会把身边人吓走的。”
楼弃尘微眯了眯黑眸:“这不关你的事,你只需要回答我,流云戒是不是你给的。”
国师面无波澜,依旧十分平静:“不是,我未曾送过什么给任仙使,今日亦是初见。”
就在楼弃尘犹疑着该不该以防万一都杀掉时,钟听雪的寄音符传了过来:“楼弃尘,任时清可是和你在一起?她怎么给我传了寄音符后就不见了?”
不见了?
楼弃尘心中蓦地一沉,师姐有危险。
他眉宇间锁着一股骇人的杀气,不再和国师多作纠缠,只冰冷地望着他,道:“你最好不要骗我。”
说罢,他转身离开。
国师看着他的背影,忽地猛烈咳嗽起来,咳得面色都有几分涨红,而后缓缓道:“关心则乱。”
这厢,任时清已经和怨灵缠斗了许久。
但这怨灵被镇压了太久,又在蛮荒地下不知夺了多少修士的魂,与季秋云的怨力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她的灵力快要被耗完了。
任时清身形异动,灵力如微茫凌散在林间的几棵桃树之间,随即嘴唇微动,谂诀布下了防御阵。
她坐在阵法正中央,闭目调息。
仙脉天成,纯净的灵力使得怨灵无法再近她的身。
可千载难遇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们怎能死心?任时清越强,怨灵便越加疯狂,直直地冲向她的阵上,哪怕被灼伤也在所不惜。
“仙脉之体果然是个好东西,竟连我们都能挡得住。”
“若能夺舍,何愁寻不了他的仇。”
任时清睁开眼,看着漆黑一片的怨气,道:“不如,我们聊聊?”
“同你一个活人有何好聊?”
任时清:“”
活人不好聊,死人难道就好聊了?
任时清想了想,还是先从储物灵袋掏出上回试炼赢来的修髓丹吞了下去,以免怨灵突然暴起破了阵法,伤及心脉。
几乎是立刻,她便感觉到一股淳厚的力量裹上了她的心脉。
任时清稍稍松了口气,开始拖延时间:“诸位同仁”
“谁和你是同仁?”
“”任时清不放弃:“诸位,你们听我说,你们想杀陆元青,我也想,你我目的相同,何必在此互相残害,倒不如合作破开结界,再一起前去寻仇。”
怨灵静默一瞬,道:“报仇一事,自然是自己动手更痛快些,合作了还有何意义。”
任时清:“话虽如此,但也得有能力不是吗?”
怨灵道:“夺舍了你就有能力了。”
任时清:“”
得,又绕到她身上了,她今天是非死不可了么?
她低头将尾指的玉戒摘了下来,问道:“你们可觉得熟悉?”
绕着她防御阵转圈的怨灵忽地不动了:“你身上,怎会有小师妹的气息?”
任时清眸光微闪,她赌对了,他们果然和那个梦中的人有关系。
即使此时她还未完全记起梦境的内容,但也足以她大做文章。
她神情微舒,道:“谁知道呢,或许陆元青同样利用了我。”
怨灵冷笑一声:“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贪心啊。”
任时清乘胜追击:“如今我们也算同病相怜,可否问一下,你们的命魂,去了何处?”
三魂七魄不全,无法入轮回,是以他们才会化作怨灵。
怨灵不知想到什么,发了怒,惊起林中片片飞雁:“我们自愿以命魂换小师妹长生,宁不入轮回,可他呢!他利用小师妹对他的爱慕之情,竟将这些命魂骗了去,供以增强自身魂力!”
“若非有我们的命魂,凭他那破烂天赋,何以能修至今日这般修为!”
“可怜小师妹病重至死,都还不知道他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他贪得无厌,得了这么多命魂,却想要个好名声,以救小师妹之名把我们骗去蛮荒,将我们这些知晓他过去的人统统捂死在蛮荒地下,还施加咒法封印。”
“可他要我们死,我们偏要活!”
任时清眉间轻蹙,不对,若陆元青只是为了得到他们的命魂,他自己又怎会有那个丢了命魂的印记?他的命魂又去了何处?
她问道:“你们确定,陆元青取走了你们的命魂?”
“怎会有假!”
任时清若有所思的把玩着玉戒,她始终觉得,陆元青是用了命魂救他那小师妹的,只是不知他又何故把这莫名其妙的流云戒送到她手里来?
她这么想着,便问出了口:“那你们可知,这玉戒有何用处?”
“有何用处?”怨灵的恨意渐盛,狠厉道:“他又岂会做好事,不论为何,你都已经被他盯上了,与其死在他手里,倒不如让我们替你接了仙脉,杀了他!”
任时清默了默,道:“其实我自己也可以杀了他的。”
可怨灵已然不听她的,旋身而起用尽全力,汇聚成无数团黑影击中阵心,防御阵霎时动荡碎裂,任时清胸口一闷,唇边溢出一丝鲜血。
顾不上疼痛,她当即起身将积蓄的灵力汇聚在指尖,待怨灵袭来时反击。
怨灵团团围绕着她,笼罩在夜幕上,分不清两者哪个更黑。
而在这一片黑雾当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张燃烧的血符,宛若利刃一般将暗色撕裂成两半,开出一条道来。
一抹身影就这样出现在那条道中央,月华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光,他穿透怨气踏着落叶朝她走来,身形颀长,一步一步,碎叶声窸窸窣窣,似是踩在她的心尖上。
一如幻境之中那日一般的雪衣墨发,让她辨不清真假。
任时清仰起头,与停在她身前的人对视。
“楼弃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