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外的争吵还在继续，我注意力转移回房间内。
杜莱优在检查尸体和房间内的环境，好像凶案现场的侦探。不一会只听她嘀嘀咕咕地说道：
“基本可以确定是自杀。”
她的思维模式真有别于常人，大家都在为“自杀”的诱因争论的时候，她反而先确定死因。
她的做法是对的。虽然现场一目了然，但有时候真相往往容易被惯性思维所蒙蔽，所以即使概率很小，还是很有必要先确定陈广莉是自杀还是被人为制造成自杀。
李末问杜莱优：“陈广莉的尸体怎么处理？”
关于如何处理尸体，李末应该问向大家才是，只问杜莱优感觉像是要把问题抛给她来处理。以另一个角度来说，就像杜莱优才是集体的领导人。
这些天因为杜莱优手握MFPI，大家都喜欢围着她转，完全把王浩华晾在一边，这让一直作为集体领导人的王浩华非常不满。尽管他没有表现出来，但我的敏感体质能感受到这些情感变化。
现在也能感受得到。
王浩华赶在杜莱优开口之前说道：
“这种天气，尸体放几天就会臭。这样吧，先把陈广莉放下来，拿一张被子包裹好。”
他思忖片刻又说：“尸体只能在楼内处理。总不能直接丢到楼下不管不顾吧。这样等同于喂狗，我们不是野蛮人。嗯…………我提议火葬。”
火葬。
王浩华算是把集体的话语权拿回来了，但他却没说要怎么火葬。
要将这么大一具尸体烧成骨灰状可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
房间内的人似乎也想不出好的办法来，于是都沉默了。
“在天台烧吧。”
片刻的安静之后，杜莱优如此提议。
“顶楼的水塔（储水罐）是不锈钢材质，上面的开口足以把尸体放进去。一楼存放有几桶汽油，都没有动过，烧一具尸体应该足够。”
“就这么决定吧。”
王浩华紧随其后说。
一锤定音。
“那……谁来把陈广莉放下来？”
房间角落里的渔子霏这么问。
声音很小。
从进房间的那时起，她就表现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身体似乎很不适。
我也很不适。天花板吊着一具长发红衣女尸，谁见到都会不适。
“我来吧。”
李末自告奋勇。
我还以为这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没承想会有人主动请缨。
陈广莉是脚踩凳子达到现在的高度，李末把倾倒的凳子扶正，站上去没一会就又下来了。
“还要来一人配合把绳子解开。”
他说。
谁来帮忙——这又成了一个新的问题。
光是见到尸体就会引起生理上的不适，更别提近距离接触。
现场只有杜莱优和李末敢触碰尸体，于是大家都看向杜莱优。
杜莱优只是叫李鸿明去四楼的启航超市随便取一把剪刀过来，没有直接答应帮忙。李鸿明走后，杜莱优径直向我走来。
我注视着她，心想她该不会是想让我来吧。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对死人……怎么说呢……浑身乏力，心里发毛，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成果，拜托你了。”
杜莱优说。
走过来后在我耳畔轻声这么说。
我有种猜想正中眉心的感觉。
“请你让陈广莉带着尊严离开！”
带着尊严离开——很严肃的措辞。
什么是有尊严的离开？
为什么我就能让陈广莉有尊严地离开？
是因为我做事够认真吗？
我不懂呀。
不过，杜莱优真的很了解我。她这样一说，不管我懂与不懂，我都根本不会拒绝，也不会感觉被利用和诓骗，因为她说的“让陈广莉带着尊严离开”一事，并没有令我感到不悦。或者说，我不讨厌去这样做。
李鸿明取了一把绿色刀柄的剪刀回来了。杜莱优示意他将刀递给我。另一边，李末搬来另一张凳子，站在原先的凳子上，示意我站到新搬来的凳子上。
我有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感觉。
于是我迈出脚步，如同踏上征程般踏上凳子。
我依旧不敢看陈广莉的面容，视线刻意望得远一些。在用剪刀绞绳子的时候，偶尔会触碰到陈广莉的身体，感觉……可能是天气原因，我感觉她的身体还暖和，就像还活着一样。
“准备好了吗？”
预感绳子快断时，我对李末说。
李末比我矮一些，他拦腰抱住陈广莉，回道：“准备好了。”
李末是真不害怕呀。
在这一点上我衷心佩服他。
随着“嘣”的一声，绳子还没完全割断就自行绷断了。
陈广莉的身体原先如同羽毛般轻盈，但是当脖子上的受力失去后，立马就重如千斤杠铃。李末虽做好准备，力气也足够，但还是差点站立不稳。
好在我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在这过程中，陈广莉的头搭了过来，几缕细长的头发顺势黏在我脸上，出于心理抵触，我的呼吸和心跳都加快了。
之前讨论要不要剪短头发缩减用水的时候，陈广莉站在反对的那一边。如今乌黑靓丽的长发还在，人却不在了，两者可以永远在一起不分离了。
李末站稳脚步，抱着陈广莉落到地面。
地上已经铺好一张印有柯基图案的蓝色被子。被子是陈珊珊从启航超市拿来的，显然有精心挑选过，这算是她的一份无声的心意吧。真是太善良了。
接着，在一片无声中，杜莱优和李末合力将陈广莉如同木乃伊般包裹起来。当陈广莉完全被包裹住，我的视线才敢看向近处。
“大家去做准备吧。”
杜莱优起身，面无表情如此说着。
“照刚才说的，去找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
王浩华也想说些什么，似乎又给咽回去了，最后只是扶着眼镜走到外面。
外面的争吵声没有停过，王浩华调停吵架的人，然后把情况和火葬的想法告知众人。
王浩华逻辑清晰，语言表达能力也很强，收到明确信息的众人很快便作鸟兽散。
“呼——”
房间内，李末一声不吭，用肩扛的方式独自一人扛起陈广莉。整个过程动作非常利索。虽然刚才有些失态，但他的力气真不是一般的大。
房间里的其余人也动起来了，跟在李末后面。我和渔子霏走在最后面。
“子霏，没事吧。我见你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我对渔子霏说。
渔子霏佝偻着身子，双手抱在胸前，没精打采地回道：
“我没事。”
停顿一会，她又说：
“这条红色长裙是陈广莉今天中午从启航超市领取的，如果当时我能多关心她几句……”
“这与你无关。听好了渔子霏，这与你无关。”
“……嗯嗯。”
渔子霏看了我一眼，然后长叹一口气。
“人的生命真是奇妙，上一秒还活蹦乱跳，下一秒说没就没了。生与死的分界线是那么的清晰，又那么的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