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这个问题，其实连苏黎自己都没有答案。
他抬眸看向不远处那个冰棺，心脏忽然毫无预兆地刺痛了一下，心底莫名冒出一个念头。
那个念头叫他要远离这个地方，不要靠近，一旦靠近必定会后悔。
苏黎握着主神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透白，手背上青筋也在隐隐跳动着。
可他无知无觉的，完全没有意识到。
身侧的男人因为手指骤然加紧的力道眸光也跟着变暗，但他只静静凝视着苏黎，没有催促，也没有多说什么。
仿佛在给足苏黎思考和犹豫的时间。
片刻之后，那收紧的手指才缓缓松开。
“我想先过去看看。”
略有些艰涩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响起，苏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冰棺，说完这话，甚至没来得及等主神的反应，便抬脚一步步走了过去。
主神还跟他十指相扣，自然也跟着上前。
两人在冰棺前站定，隔着透明的棺盖，可以清楚地看到躺在里面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从前主神经常来看的原因，那么厚的冰层居然弄成了透明的状态，可以让人只是站在边上，不打开冰棺，就将里面躺着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想到这个，苏黎重重抿了下唇，视线却牢牢定格在冰棺中那张他熟悉到不能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脸。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问题的话，33应该还保管着我在现实世界的身体，它说过，等我成为高级快穿师，就能回去复活我自己。这具身体，不是我现实世界的那一具，对吗？”
这是他的第一个问题。
苏黎原本是笃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问题的，但眼前的男人是主神，是凌驾在所有人之上，主宰着所有小世界的高高在上的神明。
一个神明，想篡改他的记忆，应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主神看着他，没有片刻犹豫，便道：“黎黎，你的记忆没有问题，没人敢动你的记忆。至于他……”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顿了顿，本就暗沉的眸子瞧着越发深邃，暗得仿佛泼了墨般，让人仅仅只是对视，就好像被吸入了无底深渊似的。
“他也是你，是你的前世。”
他的前世啊……
果然！
苏黎没有半分惊讶，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呢？”
主神似乎也不意外他此刻眼底的讽刺，只是那双暗沉的黑眸中忽然浮现出一丝让人难以忽略的痛意和晦涩。
“当年，我和……”
暗哑的嗓音艰难地从喉底溢出，刚开腔，主神殿忽然不明原因地晃动起来，而眼前的冰棺则发出一声巨响。
紧接着厚厚的冰层无缘无故开始融化，滴答滴答的水声在耳边炸响。
苏黎瞳眸狠狠一缩，下意识攥紧主神的手臂，哑声道：“怎么了？”
浅金色的光芒在他的话音落下的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将面前融化的冰棺整个包裹起来。
原本快速融化的冰层在强大的力量下，仿佛时间被骤然按下了暂停键，融化停止，往地面滴落的水珠也被固定不动，所有的一切几乎是瞬间被定格。
包裹着冰棺的光芒越发耀眼，刺得苏黎几乎快睁不开。
他本能地朝站在身侧的男人看去，却见原本始终专注地看着自己的那双黑眸，此刻连一缕目光都没有分开他，而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冰棺，倾尽所有的力量去阻止它融化。
苏黎说不上来这一刻心底涌上的酸涩算什么情绪，失落吗，好像有点，又好像不是。
嘴角再次轻轻勾起，划开一抹自嘲的弧度。
也许早在之前几次在幻境中看到这个冰棺，看到冰棺里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那张脸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此刻所要面对的。
那个高高在上的主神，会下凡来爱他，不过是因为所谓的“前世”。
苏黎不知道这样想，算不算自己矫情，可他不记得前世的所有，在他眼中，自己跟做了所谓前世的替身，有什么区别。
主神或许自始至终爱的都是前世那个苏黎，不是他，对他，不过是因为这张脸，因为转世而来的爱屋及乌。
心口传来难言的疼痛，不是特别剧烈那一种，可细细密密泛起来的疼，却叫他仿佛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静静站着，都难受到了极点。
他定定地看着冰棺上笼罩着的耀眼光芒，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主神需要不断地输出力量，才能控制冰棺不继续融合。
这样的持续输出，时间长了之后，不知道是主神力量透支太多，难以顾及，还是已经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存在了。
苏黎身上原本笼罩着的，帮他驱散寒气的力量也开始抽离，以至于周围的寒气全都蜂拥过来。
刺骨的冷意遍布全身，仿佛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了。
手脚开始变得麻木，冷到不自觉地打颤，冷到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睫毛上凝结了一片寒霜，眼睛疼得几乎睁不开，喉咙像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牢牢扼住，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窒息所带来的强烈痛意让苏黎恢复了一点知觉，他看着全心全意只注意着冰棺，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或者察觉到了也毫不在意他死活的主神，满脸满眼的自嘲。
果然，替身只能是替身，在正主面前，根本什么都不是。
就连眼角的余光都分不到一点。
苏黎觉得很可笑，很荒唐，原本敞开的心门轰然关上，再没有一点缝隙。
今日之后，他想，这道心门，再也不会为任何人打开了。
眼前开始发黑，他也不知道时间又过去了多久，只知道身上越来越痛，喉咙越来越痛，整个人都没有知觉。
彻底没了意识的前一秒，苏黎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就这么任自己陷入黑暗。
那个时候，他仅剩的最后一点残余意识，唯一想到的就是，也许就这么彻底沉睡下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少不用再醒来，再去面对眼前这可笑又讽刺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