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沉默。
而国子监祭酒宋讷面色严肃。
他也上前一步，朝顾源拱了拱手。
旋即开口。
“那顾先生的意思是？”
“自汉武以来，我华夏诸朝，包括我大明在内，尽皆信奉孔孟先师，以儒学治天下。”
“这条路是错了吗？”
顾源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自然是错了！”
“而且错的很离谱！”
群臣面面相觑。
你都不斟酌一下的嘛？
这么直勾勾地批判国策...真的好吗？
虽说朱元璋已经说了。
今日绝不因言获罪。
但也不能这么无所顾忌啊！
有官员小心翼翼地转头。
偷偷地看了看朱元璋的表情。
但却惊讶地发现。
朱元璋并没有半分怒意。
而是一脸凝重，认真倾听！
事实上。
朱元璋已经习惯了顾源的这种做派！
一条鞭法、火耗归公、农商并重、重开海禁、军机处。
这一桩桩一件件。
哪一样不是踩着旧国策提出来的？
顾源就差把他的皇明祖训给当成草纸擦屁股了！
当下批判儒学。
虽然激进。
但也正常。
顾源声音清朗。
“儒学蔑视工艺机械，压制科学进步，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倘若这天下，只有我大明一家，还则罢了。”
“但问题是，除了我华夏，还有诸多蛮夷！”
“我请诸公设想一下。”
“倘若大明不重科学，依旧故步自封，而其他的番邦蛮夷却大力发展科学。”
“那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一百年之后，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一时间。
偌大的后院一片死寂！
气氛顷刻间冰冷到了极点！
朱元璋、太子朱标众皇子、还有文武百官。
全都脸色大变！
有些官员的脸上，甚至一刹那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变得一片惨白！
倘若顾源所说的事情。
真的发生在现实之中。
那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在亲眼见证蒸汽机和蒸汽织布机之后。
他们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科学的威力！
顾源那冷漠残酷的声音继续响起。
“他们的武器，会比我们的更加先进。”
“我们的国门将会破碎，战争将会输的一败涂地！”
“我们将会被迫签下各种不平等条约，割地赔款，丧权辱国！”
“我们的百姓将会流离失所，我们的妻女将会遭受蹂躏，我们的国土将会承受摧残！”
“到那个时候，大明将亡，华夏将亡，那些蛮夷将会踩在我们的尸骨上，耻笑着我们这所谓的盛世！”
“这是一场比五胡乱华，靖康之耻，蒙古灭宋更可怕的灾难！”
这一席话。
就如同是一把刻刀。
在群臣的心头上割了一刀又一刀！
让他们心头鲜血淋漓！
充满了难言的恐惧！
没有人愿意看到那一幕！
朱元璋更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一双眼睛圆睁。
其中仿佛有火焰在暴跳！
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骄傲。
就是将元寇驱逐回漠北草原，恢复华夏衣冠。
收服两百年之中原，四百年之幽燕，六百年之河西！
他绝对不允许未来的某一天。
再次出现蛮夷骑在汉人头上作威作福的情况！
“关键在于科学！”
“咱必须要大力发展科学！”
他在心中默默怒吼！
太子朱标、秦王朱樉、燕王朱棣、晋王朱棢、周王朱橚等几位皇子。
也全都有着同样的心声！
大明不能亡！
华夏更不能亡！
“怎么会这样？”
国子监祭酒宋讷喃喃自语。
有些失魂落魄！
他很害怕！
很害怕顾源所言成为事实！
倘若真有那一天。
那压制科学的儒学一脉，便是罪魁祸首！
他们这些儒家的忠实信徒，便是彻头彻尾的帮凶！
至于翰林学士承旨宋濂。
则是有些痛苦地双手掩面！
“我错了吗？大明真的错了吗？”
他有些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足足几十年啊！
几乎从有记忆以来。
他就一直在学习儒学，钻研圣人道理。
可以说，这就是他毕生的追求！
而现在。
顾源的话，简直就是当头棒喝！
直接打碎了他旧有的坚持！
这让他觉得。
自己过往几十年的苦读，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这种信仰崩塌的感觉。
简直太痛苦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
顾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不同于之前的残酷冷厉。
这一次，多了几分温和与怜悯。
“诸公何须做此妇人戚戚之态？”
“今日之论，并非儒学之死！”
“我也从未说过儒学就是十恶不赦！”
“恰恰相反，我坚定地认为，大明之儒学，绝不可废！”
闻言。
宋讷、宋濂，还有诸多文臣的眼中。
俱都升腾起了几分希望。
他们全都抬起头来，看向顾源。
这一刻。
顾源之于他们而言。
就是一种救赎！
信仰上的救赎！
宋濂直起身来，脸色严肃。
抬手朝着顾源行了一礼。
这是...
半师之礼！
是学生在向老师请教！
“顾先生这是何意？”
“请顾先生赐教！”
其他文臣也都有样学样。
全都齐刷刷地冲顾源执弟子礼！
“请顾先生赐教！”
这一刻。
百官皆矮。
唯顾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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