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瞳孔微缩。
眼中掠过几分忌惮之色。
顾源厉害啊！
上至一品大员，下至六品小官。
竟全都拜他！
这一刻。
他俨然已经成为了朝堂诸多文臣的精神领袖！
不论是淮西士人。
还是浙东士人。
抑或是其他地方出身。
全都虔诚地等待着顾源的教诲！
这种待遇。
别说是现在的丞相胡惟庸了。
便是之前的李善长和刘伯温，都从来没有享受过！
“不过......”
“李善长贪恋权力，有跋扈之心！”
“胡惟庸志大才疏，专横独行！”
“刘伯温明哲保身，己重于国，也非纯臣！”
“顾源倒是和他们都不一样，不交游，不结党，不营私！”
“只要他恪守为臣本分，不要越了红线，咱倒是可以保证他和子孙后代万事无忧，荣华富贵！”
朱元璋在心中默默盘算。
而另一边。
胡惟庸则是有些气急败坏。
他是堂堂丞相。
都不曾得到过百官的如此敬重！
顾源他凭什么啊！
他是真该死啊！
一时间。
在胡惟庸的心中。
翻滚起了几分冷冽的杀意。
他看了一眼顾源。
又偷偷地瞥了一眼朱元璋。
一丝异样的心思，有些无法抑制地升腾了起来。
“纵是百官之首，也无法惩治顾源。”
“那若是......更进一步呢？”
“坐在那张椅子上，总不至于受这种闲气了吧？”
人群之中。
顾源缓缓开口。
“诚然，儒学存在缺陷。”
“但那又如何？”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难道圣贤传承，我辈就不敢改，不敢查漏补缺，不敢去其槽粕，取其精华吗？”
“只会鹦鹉学舌，重复前人所言，而不敢因时制宜，为学派添砖加瓦，这岂是读书人所为？”
轰！
如同滚滚天雷！
在众人耳边炸响！
众人俱都一愣。
随即不由得面露羞惭神色！
刚刚科学之论给他们带来的打击太大了！
以至于他们很多人竟然萌生了儒学无用需弃置的想法！
这不该！
一个学派的传承发展，从来不是一成不变，而是经过不断的修补来完善的。
纵然是圣人之言，也需要不断修正！
以此来满足时代和社会发展的需要！
这才是一个大儒所应该抱有的正确态度！
从这份格局上来看。
他们这些大儒。
远远不如顾源这个离经叛道的“异教徒”！
但是。
这番言论，仍旧无法完全解答他们心中的迷茫。
国子监祭酒宋讷皱起眉头。
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顾先生！”
“我儒学讲究仁义道德，以王化治天下，这一点和你口中的科学完全不同，可以说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先生利用科学，可以造就蒸汽机和蒸汽织布机，能让天下百姓吃饱穿暖！”
“这一点，绝不是什么道德文章所能做到的！”
“我儒学一派，纵然再是修修补补，也断然拍马不能及！”
“在这种情况下，我儒学一脉......当真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最后一句话。
他说的有些艰难。
有些胆怯。
有些痛苦！
其他文臣也全都有些忐忑起来。
定定地看着顾源。
等待着顾源的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直接关系到儒学的未来！
顾源轻轻点头。
面色平和如水。
“自然有必要！”
“诸公，科学和儒学之间，从来不是什么你死我活，水火不容的关系！”
“事实上，我认为，科学与儒学，正如天与地、阴与阳、男与女，乃是相辅相成的互补之物！”
“科学偏向理性，是人去认识天地自然的运转规律，并找出一部分规律为我所用，改造天地，造福世间！”
“而儒学呢？则是偏向于感性，是在教导我们，如何规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何规范人与国家之间的关系！”
“这两者并不冲突，只要儒学愿意抛却奇技淫巧的偏见，进而承认科学的合理性，就能实现两个学派之间的和谐共生！”
后院之中无比安静。
所有文臣都在静静听着顾源讲学。
这些在大明朝举足轻重的高官权贵。
此刻全都如同那孜孜求学的士子，遇到了最顶级的名师一般。
如痴如醉，如琢如磨，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顾源的声音，仍旧在继续回荡。
“还是以刚刚的蛮夷作为例子。”
“对科学的看重和发展，可以保证我大明在技术上占据永远的优势！”
“不会出现蛮夷强而华夏弱的情况，能让我华夏子民，免受夷狄侵扰之苦。”
“而儒学的存在，则是一根纽带，一根将我们所有华夏子民全都串联在一起的纽带！”
“历数三国、南北朝、五代这诸多乱世，纵然蛮夷得一时之运，打得我华夏山河破碎，但我华夏依旧能够重新聚合！”
“为什么？”
顾源话音微微一顿。
随即声音提高了好几度！
慷慨激昂，热血喧沸！
“这其间，有始皇帝的一统之功，有汉武帝的郡县之成，但同样也有儒学在其间的串联作用！”
“事实上，儒学已经根植于每一个华夏儿女的血脉之中，成为了民族文化的一个深沉印记！”
“因为有共同的文化根底在，我们华夏才是华夏！”
“故此，我大明既要重视儒学，又要重视科学，这是我大明的两条腿，缺一不可！”
“少了任何一个，我大明都将成为残废的大明！”
“在下言尽于此，诸公细思！”
顾源吁出一口浊气。
声音戛然而止。
后院之中，只能听见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除此之外再无声音。
所有文臣全都听呆了！
什么叫醍醐灌顶？
这就叫醍醐灌顶！
哪怕他们只是一个听众。
都听得热血上涌，心潮澎湃，念头通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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