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大明，注定是个不凡夜。
由于李长卿的到来。
由于他冒死状告的壮举。
由于他对朱元璋口诛笔伐的声讨。
这一晚，应天府百姓热热闹闹跟过年一样。
这一晚，朝堂狠狠动荡了一下。
方牧之问斩，秦王押送大理寺。
秦王与晋王在镇江私吞的八千亩良田，被悉数收缴，归还百姓。
应天府无数讼师更是彻夜不眠。
酒馆、青楼、茶馆、河畔、草地……所有的讼师欢聚一起。
庆祝李长卿为大家打开了一条通往朝廷的康庄大道。
就在同行们大肆欢庆时。
李长卿在家忙到后半夜。
丑时还没过，也就是凌晨两点多。
他准备入睡。
忽然传来门扉的扣响声。
李长卿走出书房：“谁啊？”
“大人，该上朝了。”
“几点了？”
“马上就寅时了。”轿夫答道。
“不是五点早朝吗？”
“大人是殿中侍御史，正常寅时就要出发，到西华门外等候臣僚，监督大家的一言一行。”
李长卿一脸无奈，看吧，这就是明朝当官的滋味。
按照这个作息，以后差不多下了午朝就要回家睡觉了。
李长卿洗了把脸，用猪毛牙鬃刷了牙，坐上两人抬的小轿，顺着秦淮河畔上朝去了。
秦淮河有几处夜夜笙歌的青楼，还是灯火通明。
除以此外，再也见不到一个人。
来到西华门，李长卿掏出小本本，等待其他臣僚到来。
看看谁衣冠不整，谁排队的时候交头接耳。
谁和谁是一起来的，谁吐痰了，谁大声喧哗了。
都要记下来。
凌晨四点半，西华门城楼上敲响了钟鼓。
早已排好队的大臣们，按照官级高低，进入西华门。
然后继续在奉天殿门外等候。
李善长和胡惟庸等一些大学士，则不用排队，可以等在内阁中。
司礼监太监手持长鞭，甩了三下静鞭。
朱元璋的龙辇缓缓从西宫方向走来。
他远远便看到，李长卿跟个牧羊犬一样站在队列之外，监督着群臣，便微微一笑。
大家朝着奉天殿鱼贯而入，位列两班。
朱元璋端坐龙椅上，道：“昨晚咱让司礼监的人跑了一趟镇江，八千亩良田悉数归还百姓，李御史，以后不要再拿皇子说事，下什么罪己诏了。”
李长卿没想到朱元璋第一句主动找他搭腔，这么好的机会那还等什么。
顿时出列，道：“臣有本奏。”
朱元璋道：“你第一天上朝就有事奏？说吧。”
李长卿从袖口拿出一张官印的状纸，道：“臣要状告陛下为君残暴！”
残暴两个字的余音像涟漪一样在奉天殿回荡。
荡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荡进每个人的心里。
李善长撇撇嘴，连连摇头，昨天的话白说了！
他把李长卿当一个可造之材。
可他却要寻死！昨日状告，还算有的放矢，二皇子确实行为不端，皇上也忍了下来。
今天更是飞蛾赴焰，给陛下安一个残暴的罪名，简直是老虎头上扑苍蝇。
李善长叹了口气，他自己找死，谁也救不了。
群臣也是精神一振。大早上的本来困乏，要是来这一出大家可就不困了。
朱元璋一脑门的黑线，眼睛微微一眯，精光四射：“李御史，你再说一遍，你要状告咱什么？”
“为君残暴。”
李长卿中气十足的说道。
朱元璋稍稍愣了一下，看了看李善长，又看了看胡惟庸。
李善长连忙说道：“李御史！你身为御史可以监督皇族，但是有辱圣听的话不要乱说，简直大逆不道。”
胡惟庸道：“李长卿哗众取宠，沽名钓誉，臣建议仗责二十，扣去官身，永不录用。”
朱元璋气得脑瓜嗡嗡响，道：“咱执掌大明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咱残暴！李长卿，你今天不说出个道道来，就别想站着走出奉天殿！还有，你现在身为御史，有事本奏，别再搞得跟民间诉讼一样，写那么大一张状纸给谁看？”
李长卿道：“臣还没来得及去御史台请本，只能先写在状纸上了。”
朱元璋更气了：“你御史台请本的工夫没有，写状纸告咱就有时间了？”
李长卿道：“臣想问陛下，空印案现在杀多少人了？官员多少，士大夫多少，地主阶级多少？”
朱元璋脸色阴沉：“你告的是空印案？”
“是。”
“咱杀了那些阳奉阴违的地方官，你觉得残暴？”
“在广西有个叫冯启春的县官，洪武二年上任，那是个山区穷县，百姓吃水要绕三道山岗才能找到水源。冯启春连年上奏给当地修路挖渠，户部从未理会。他自己掏钱打了两口井，修了一条路，但是架不起桥，路途依然遥远，百姓每年光是挑水就有十余人丧命。
“这些年他为了修路，弄得自己倾家荡产，每次挖沟都亲自下手，为了修路他发妻葬身山谷，当地百姓还给她修了长生庙。
“这样一个为民做事的清官，仅仅携带一封空印表格就给杀了，难道不残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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