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良山的仁政,周边多有饥民携家带口前来依附,玄晔乘机大肆收纳流民,扩充工厂,同时挑选精壮扩编军队,将徐杰所领之守备营扩充为三部,充当良山的留守军力。另外,将水师一分为二,一部挑选出高大战船由臧袭继续率领等待北上,一部由杨智率领留守良山。钢铁厂、兵工厂、造纸、纺织 、印染等各个工厂也被拆分,挑出精工巧匠随军北上……
守备营与水营一部留守,任徐杰为守备司令,入住司令部,主理军政事务;杨智任副司令兼水师营长,辅助军务。
经过大半个月的紧急筹备,春日渐暖,南风将来,不能再等,出征的日子最后定在二月初五这天。
是日凌晨,南湿北冷两交锋,乍暖还寒斗风雨。
天还未大亮,玄晔就早早醒来,披衣起床,推窗远望。细雨寒风从窗外闯进来,将他周身的热气席卷一空,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却想到:“冷暖交锋,南风已至,济水上的风向说变就要变了。”到底冷锋强势,暖风势弱,华北地区依然是盛行西北风。
然而,他担心的不仅仅是风向,还有良山今后的生存问题。他已经探知,东平国之东平王刘凯已上奏朝廷,祈兵讨伐良山;时任东平国国相之李瓒,已经在无盐城外厉兵秣马,准备开春天暖便向良山进军。
而充当他们的带路党的,是前任阳谷乡有秩杨琪和逃脱的高家庄二少高望。这二人在东平国上蹿下跳,联合被良山清算的豪强地主的亲族,招募壮丁,组建“还乡团”,充当官军的先锋,目的就是要打破良山,报仇雪恨。
东平王刘凯是没有实权的地方藩王,挂名而已,不足虑;杨琪和高望是本地人,熟悉本地地形和乡里人情、以及红巾军的虚实,他们充当带路党确实是个很大的威胁;最让人不可小觑的是东平国相李瓒,他是号称“天下楷模”、“党人”、“八俊”之首、反阉先锋、大名士李膺之子,李瓒与曹操、张邈交往甚深,袁绍也是他的外亲。
李膺(110-168),字元礼,颍川襄城人。举孝廉,历任青州等地太守,转乌桓校尉,徵度辽将军,后为河南尹,反对宦官专擅,纠劾奸佞,是他直接点燃了党锢之祸。因此被宦官报复,被下狱拷问致死,妻子徙边,父兄及其门生故吏并遭禁锢。
李瓒的爸爸能文能武,是天下一等一等的牛人,作为儿子的李瓒自然也差不到哪去,其学识和声望俱佳。黄巾起事后,皇甫嵩上书解党禁,李瓒被第一批启用,拜为东平国相。
以李瓒的身份和声望,走到哪儿都被人礼让三分。到任后他依靠这份人气和威望,很快使“国内”晏然,“四海清平”,以此看来或是个治政能手。最让玄晔不安的是,李瓒与曹操交情很深,二人惺惺相惜,人的名树的影,曹操就在隔壁的济南国!就算玄晔不惧李瓒,却不能不畏曹操。
“今将远行,夫君忧心何事?”雪儿不知何时也已披衣下床,来到玄晔身侧,轻轻挽住他的右臂。
玄晔见她丝衣单薄,**微露,恐天寒湿冷,连忙将她拥在怀中,用身上的貂裘长袍整个将她裹住,俩人融为一体:“天色还早,为何不多睡一会儿,今将泛舟远行,我忧心你身体吃不消啊。”
雪儿温暖了身体,闻此心中也暖洋洋的,嫣然一笑,依偎在他身上,感受着此时的温情。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的景致,平和而安详,幽幽道:“非只为妾忧罢?”
“亦不舍此景。”
“既然不舍,为何还要执意北上?
“欲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妾懂了。”
……
玄晔骑上高头大马,最后看一眼这阳谷城,他虽然不在此地长大,这里却俨然成为了的他第二故乡。来时的一幕幕涌上心头,此地的一景一物都是他亲手缔造,一切仿佛还在昨天,又仿佛时隔千年。他竟有些迷惘了。
来时青涩,去时彷徨,等待他的又将是怎样一个未知的征程?他知道,迈出这一步,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烟雨蒙蒙中,玄晔频频回首,望着渐行渐远的那座城,只在心里默念:“且待三年五载,老子还会回来!”
物资和大军已经在前几日分批送至江沟水寨,装运登船,只待玄晔到来,一声令下,扬帆起航。
随同他出征的有:司令本部及近卫营,战兵第一营,水师营,几大工厂的一半技术员,青年学兵团,若干家眷,等七千余人。他们乘大小船只近百艘,乘着西北风,浩浩荡荡,顺着济水东去。
玄晔的座舰是整支船队的旗舰,是唯一一艘两千石的大型楼船。让人奇怪的是这艘船在两舷的第一层甲板上的女墙凹口之中,蹲着一尊尊用油布包裹的钢铁巨兽,旁人不知其为何物。这就是玄晔的炮舰,船舱中还有十几门步兵小炮,这是用来对付骑兵冲锋的杀手锏!阳谷城一个炮匠都没有留下,所有的火药也都被带走,这是他在辽东立足的最后依仗。
玄晔登上座舰,先锋船队已经出发了,他却尤自喋喋不休地叮嘱着前来送行的徐杰、杨智等人良山的留守事项。
赵信有些听得烦了:“大哥,这些事情您都说了七八百遍了,耳朵都起茧子了,行了,启程了,该让他们下船了!”
杨智上前,郑重地对赵信道:“老四,子严(吴病)任职军中,大哥身边就以你为长了,大哥的安全半点不容轻忽,切记啊!”
“我懂的,请放心!”赵信收起玩笑的心思,沉声应诺。
玄晔目送徐杰等人离船,这时一个老者,恰好行至岸桥边,遥遥对玄晔拱了拱手,是宁俭。玄晔率军出征并没有要求任何人送行,为了不致声张,甚至禁止军、官前来送行,当然除了徐杰和杨智。
宁俭还是接受了玄晔的邀请,加入红巾军体制,担任廷尉府大理正,干他的老本行,主管司法。宁俭虽然当了玄晔的官,但只是想给百姓做些事情,并没有明确表示认玄晔为主,平时也拒绝参加玄晔召开的与司法无关的会议。
宁俭除了工作就在家中闭门读书,从不主动结交与红巾军有关的人,审判之时更是铁面无私,谁来说情都不屌。
面对众人对宁俭的微词甚至状告,玄晔不仅没有责怪宁俭的意思,而且愈发对他恭敬,“司法就该有这样的独立性,就该有除了律法之外,谁都不鸟的底气和魄力!”
宁俭虽然没有收到玄晔今日出征的消息,但他毕竟是县中“三府”主官之一,能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推出今日之事,而且赶来为玄晔送行,这却是个惊喜了。玄晔开始还担心,在自己离开后,良山的“旗帜”会变色,如今看来,这个老家伙已经不知不觉被染成了红色,而且还是个中流砥柱。
船帆依次升起,船队缓缓起行,天虽微雨,北风凛冽,正好杨帆。船队渐渐变成一串串白点,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天边。
……
玄晔乘坐的楼船颇为高大,四层,为了船只重心平衡,只在船中加装了一个主桅,在船艏加装了一个辅桅,船尾的高台也没有被拆除,而是在上面树了一支小桅,直接挂了一张软帆为尾帆。
楼船宽大,而且齐装满员,载重较大,因为是平底,重心又高,行驶起来反而不稳,稍有风浪便上下起伏,似有倾覆之危,颇让玄晔胆战心惊。而且,船艏为方首,行驶起来阻力很大,速度不快,玄晔也不敢开太快,甚至主动降了半帆。
独立船头,济水东去,玄晔有感而发:“滚滚黄河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泪。英雄泪?我也会成为英雄么?莫要就此葬身鱼腹了才好!”
玄晔在舟上感慨他自己是不是英雄,会不会成为英雄时,却有个真英雄也在城上眺望河面,对眼前如此庞大的船队惊诧不已。一路上,顺风顺水,原来舟已驶入济南国。
“去问问他们是干什么的?”济南国相曹操要整顿吏治,定然不会枯坐相国府。此时,他巡行至历城县,听闻济水上来了支庞大的船队,赶紧登城观望。
“诺!”曹安民领命而去。
曹操嘀咕道:“一次出动这许多水师战船,哪里发生了战事?朝廷怎的一点风闻都没有。
北风渐歇,玄晔的船队行驶得并不快,曹安民带领数个吏卒驾着一叶轻舟,向玄晔的旗舰疾驶而来。
道路漫长,行舟无聊,玄晔正与佳人在楼船上层,用望远镜欣赏沿途的风景。
这望远镜多数时间都在小美手里:“那儿好像有一艘小船正向咱们驶来。”
“哦?我看看。”玄晔闻言接过望远镜观瞧起来,见那船上站着的分明是官军的打扮,向旁人问:“咱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已驶入济南国境。”小甲不假思索道,一路上小甲和小乙等人轮流负责绘制航图。
玄晔大惊,忙道:“给各舰发令,收起旗帜,不许轻举妄动。放他们过来。”
望楼上的旗手马上挥舞手中令旗,向周围临近的舰只传达命令,再依次传递到整个舰队。
不一会儿,曹安民驾船抵近那艘高大的旗舰边上,不待自己喊话,一个年轻的丝衣博带的白袍小生,早就在第一层甲板上的女墙边恭候自己。只见他向自己稍微拱拱手,笑吟吟道:“不知孟德兄近日可好?”
曹安民一愣,“他难道与叔父是旧识?看面相似乎有些眼熟。”然后不失礼仪地躬身拜道:“多谢挂怀,赎小子冒昧,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此欲何往?”
那人整了整衣冠,双手抱拳,向西面的天上拱拱手,正色道:“我乃太乙真人,今奉天子诏令,去往东海求仙问药。”
“太乙真人?原来是道长,失敬失敬!”曹安民一指左面庞大的战船舰队:“既是求仙问药,何以胁从如此多的战船?”
太乙真人笑道:“小兄弟啊,一看就知你是没出过海的,东海风急浪高,还有蛟龙,若不降服蛟龙,如何取得仙丹?带这许多战船以为助力也。”
……
“什么?他说他是太乙真人!”曹操问道。
“他是这么说的。”
“你信了?”
“我信了。”
“胡扯!他们是不是真的奉旨求药姑且不说,只这‘太乙真人’却实为妄言。太史公书载‘天神贵者太一’。天官书曰:‘中宫天极星,其一多者为太乙常居之所。’礼记亦载曰:‘太一天帝。’前汉孝武皇帝在长安东南郊设太一坛,以五常为辅。他一个凡间的道人如何敢自称太一真人?”
曹操看着杨帆而去的庞大船队,叹道:“他们若是从洛阳而来,为何不走大河(黄河),却要绕道这济水?又无悬挂旗帜,此真异象也!”
曹操即便疑虑,却又无可奈何,他手上没有这许多楼船战舰,只能任由船队驶出国境。这是玄晔与曹操的第一次交锋,只是双方都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