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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风起(下)

    李季安的经脉被龙拳打乱,丹田破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张灿每日为其打通经脉,重塑丹田,但进展缓慢。看着李季安近乎绝望而又充满感激的眼神,再三犹豫之后,张灿提起一门秘法,洗髓。洗髓相比于筑基是更高阶的技法,可以快速修复经脉损伤,但磨骨抽筋之痛又岂是正常人能承受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张宝灵劝道,“留在这里就慢慢将养着,年也就完全好了。洗髓对身体伤害极大,哪怕你意志坚定,身体对疼痛的承受也是有限的,超越极限之后就会晕厥,会死人的。”

    “没关系,有劳先生了。”李季安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我可以的。”

    “洗髓风险极大,最后成功的几乎没有。若是失败了,可能一辈子躺在床上。我怎么都不觉得你会是个幸运儿。”

    “我若是幸运儿,不至于自幼孤寡;若不是,又先后遇到李聪和两位先生。”李季安笑道,“试一试吧,若是瘫了,我便自尽。若是死了,有劳先生将我骨灰撒在李聪墓前。”

    “敢给别人洗髓的,大约只有我一人。敢受洗髓的,大约只有你一人。”张灿道,“你可不是小孩子,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有劳先生动手。我的身体,自然由我负责,不敢有半点怨念。”

    “张宝灵,若是他瘫了,你教他读书,以后在巷子里做个教书先生,说不定还能找个老婆,怎么样?”

    “两个疯子。”张宝灵拂袖而去。

    张灿褪去李季安衣物,周身十二正经、任督两脉的各大穴位上插入银针,再三警告不可中止,可以大叫。

    李季安要了一块布咬在嘴里,示意可以开始。

    把一张符箓贴在胸口檀中穴,两指分别顶住太阳穴,缓缓灌入元气。

    李季安苍白的脸立刻扭曲,两眼迅速肿胀充血,身体像筛糠一样抖动起来,不少缝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狂喷。

    张灿不为所动,继续灌入元气。

    李季安的口鼻开始流血。嘴里的布已经被咬破。

    不多时,他的眼睛、耳朵也开始流血。

    他尝过筑基之痛,但这次更甚于筑基。

    他听过产妇分娩时的惨叫,自己会不会还没有那么痛?

    他闭上双眼,努力驱动体内残存的一点点元气,去追逐张灿灌入的元气。但身上的疼痛让他没法聚气,只好放任不管,试着去感受张灿的元气运行。

    只感受到有人用锯子划拉他的经脉。。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和肌肉撕裂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头有些晕,呼吸停了。

    张灿吃了一惊,大喝一声。

    这声吼类似佛门狮子吼,让李季安混沌的神识清明了一些。

    清醒的结果就是更加剧烈的疼痛袭来。

    他忍不住哼了一声,生生憋住放肆大叫的冲动。

    张灿深望了他一眼。

    张宝灵守在门口,脑子里一直在搜寻失败后的补救之法,手里拿两团棉花,一听到惨叫就立刻堵上耳朵。等了整整两个时辰,连蚊子都没听到哼一声。听到张灿一声大喝,终于耐不住性子,推开门看了一眼,呆住了。

    李季安身上密密麻麻的银针被缓缓逼出,血水和汗水混在一起,薄薄的垫子被浸透,嗒嗒往下滴。

    他本能地上前两步去止血,又反应过来怕扰了张灿。只好硬生生停住,站在那里不动。

    李季安浑身不停抽搐,仿佛筋脉被人尽数抽出。

    “怎么样?”他望着张灿。

    张灿将李季安嘴上布料取下,看着布料上被咬下的一个大洞,他心情有些复杂。

    “怎么样?”

    张灿望着还在苦苦支撑的李季安,有些感慨,说道,“好了,你可以睡会了。”说完在他的额头轻轻一弹,李季安发抖的身体顿时松弛下来,沉沉睡去。

    “到底怎样?”张宝灵有些急了。

    “我从来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人。”

    “到底怎样,成了没有?”

    “成了。”

    “成了?”张宝灵兴奋大叫,“成了!”

    “成了。你去帮他重新缝合一下伤口,止下血。我有点累了,要休息。”

    “好好好好好。”张宝灵连声应着,招呼外面的婢女进来为他擦洗身子,他忙着配药、行针。

    张灿转头望向门口,悄然不见。

    “太子殿下。”

    正忙活的张宝灵吓了一跳,赶紧停下手上的活儿准备跪迎,宋浩泽摆了摆手。

    “太子殿下驾到,怎么不通报?”他斥责门房。

    “是我不让通报的。”宋泽浩走进来,“弟子有事求见张真人。”

    “真是不巧,张灿师兄刚刚出去云游了,也没和我说去哪。”他转头对身边的婢女说,“叫上馆中所有人,速速唤张灿师兄回来,太子有召。”

    “不必了。张真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不到的。”宋泽浩端起茶喝了一口,“典军李季安遇袭,伤势如何?”

    “回殿下,他伤势甚重,现在虽性命无虞,但一时半刻下不了床。”

    “能得到长公主、弘文馆馆主、神符师三人的青睐,想必有过人之处。”

    “回殿下,我只看中他无害人之心而已,其他的不知。”

    “朝廷公议,公主要回草原和亲,你知道吗?”

    “臣不知。最近几天臣未曾离开弘文馆半步。”

    “我在考虑和亲卫队的人选,想必李季安会比较合适。”

    “什么?”张宝灵失声道,“他重伤在身,筋脉尽毁,等同废人,哪里合适了?”

    “公主六个月之后才启程,张馆主的医术可是独步天下,需要什么药材就到太子府拿,想必到时候已经痊愈了。”宋泽浩笑着起身离开,“六个月可以做很多事了,过几天我会给他一个合适的身份。”

    张宝灵很不喜欢被人这样安排。“恭送殿下。”语气有些冷淡

    太子摆摆手离开。

    “不爽?”张灿看着气鼓鼓回来的张宝灵。

    “不爽。李季安也不会爽,你替他推了吧。”

    张灿摇摇头,“这样的事情,看他自己吧。”

    “他怎么可能扛得住太子的压力。”

    “他可以扛,也可以不扛。不同的选择带来不同的结果,人啊,往往就是在没得选的情况下被迫做出选择,然后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这不扯犊子吗?”

    “人这一生,不就是在扯犊子吗?所以怎么选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勇气和能力面对选择之后的事情。我想看看他有没有这样的勇气和能力。”

    “不用看,没有。”

    “我可以教他一些东西,也许可以让这件事更有趣。”张灿微笑着说,“但我不会替他做出任何选择,哪怕是善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