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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我有一个梦想

    宋宜嘉看到自己被乌鸦分食,吓得哇哇大叫,从睡梦中惊醒。她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还在车厢里。环顾四周,有淡淡火光从车窗处透进来。

    她掀开帘布,看见一堆小小的篝火。李季安很会选地方,这里有一汪浅浅的池水。天空中星光点点,仿佛纱帐一般罩住了这片天地。

    李季安赤裸着身体,把刚刚洗好的衣服晾在火堆旁。他歉意地笑了一下,赶紧找了一件衣服穿上。

    “我不知道你现在会醒,想着洗了衣服再穿,省得打湿了……”

    “没事。”她浑身无力,疲惫地在火堆前坐下,抱紧了双腿,痴痴地望着火堆。

    李季安知道她吓坏了。那种场面,他也是第一次见。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安慰的话,他只好默默的坐在对面,往火堆里添柴火,带出星星点点。

    “你可以坐过来吗?”

    李季安依言坐到她身边。

    看着李季安浮肿的脸和乌青的眼睛,宋宜嘉有些心疼,“受伤了?”

    “嗯。我没有符,而且他的境界远高于我。活下来就已是万幸。”

    “疼吗?”

    李季安摇摇头。

    “身上也受伤了吗?”

    “嗯。”

    “我看看。”

    “不行。”

    宋宜嘉没有听他的,强行脱下了他的衣服。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看,宋宜嘉倒吸一口冷气。

    密密麻麻的伤疤爬遍了整个身体,前胸和后背大片青紫乌黑,很多通红的拳印都还清晰可见,胸部、腹部、肋部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疼吗?”宋宜嘉轻抚他的后背,掉下泪来。

    “不疼。”

    宋宜嘉的脸贴在他的背上,从后面抱住了他。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后颈,带来一阵酥麻和颤栗。

    “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怕死呗。”李季安叹道,“一般的江湖之争,分个胜负了就好,而我每一次都是生死之战。今天你看到的打斗,和以前大体相同。。”

    宋宜嘉脑海里浮现出今天的打斗以及恩和森的惨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们打的一点都不好看。”

    李季安叹了口气。

    “江湖也不是打打杀杀,打抱不平事,提剑退诸魔,更多的是利益交换,是人情世故。”

    “我的江湖梦,是不是很可笑?”

    “谁的梦不可笑呢?”

    “你的梦是什么?”

    “以前不想那么多,活下来就好。”

    “现在呢?”

    “我不告诉你。”

    “告诉我呗,我不和别人说。”

    李季安当然不能告诉她自己真的太累了,现在他的梦想就是吃软饭,只好推说自己还没有想好。

    “有跌打药吗?我帮你涂一下。”

    “有,但不济事的。主要是我心脉受损,内伤严重。这几天我们要尽量走远一些,我估计其他的祭司很快就到。察布被我砍下脑袋还不死,修为逆天,等他一到,我俩断然没有活路。”

    “我当初就不该进城的。”

    “没事,我也饿了不是吗,至少也要买包盐。”

    “买了吗?”

    “买了。”

    宋宜嘉今晚的话特别多,诉说着宫里的往事,告诉他从小到大的许多梦想。比如想当采购的女官,可以每日自由进出宫禁;想做贤淑的女人,安心给心上人相夫教子;想耍的一手好剑,女扮男装闯荡江湖……

    沙虫在石缝里振翅而鸣,在寂静的野外显得聒噪而缠绵。宋宜嘉的声音越来越小,倚在他的肩头渐渐渐渐入睡。李季安把她抱进车厢内,盖上毯子,坐在火堆边调息。

    丹田的莲池已近近乎干涸,荷叶上的露水跌落,将莲池灌满,第二片荷叶也相应的收缩。这是境界下跌的征兆。

    他顾不得许多,急需调动元气修复自身损伤。

    九叶青莲诀的奥妙就在此处,损有余而补不足。若是九叶齐开,露珠遍布,他体内的元气该是何等磅礴!

    他渐渐进入忘我境界,膝头的霜华刀不见血光,纤尘不染,静静地陪着他。

    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明,他开始进入一片莲池,无我无他。

    一片星光洒下,照亮了他挺拔而消瘦的背影。

    察布心中若有所失,便用骨片占了一卜。骨片突然裂开,从手中滑落。连失两名祭司,察布心如刀绞。他很想亲自去寻李季安踪迹,奈何自己境界大跌,加之李季安毕竟是张灿关门弟子,若是借此机会出手,自己会非常被动,保不齐还会让他察觉惊魂大阵,只好就此作罢,给了重伤的李季安难得的喘息之机。

    远征的古罗听闻此事,将一颗刚刚缴获的夜明珠送来给他,以示安慰。此珠大如鸡蛋,光滑圆润,在夜间闪闪发光,显然是稀世珍品。

    一个盲人,要夜明珠干什么?这颗珠子可能永远都不会从箱子里拿出来了。察布谢过使者,让徒弟小心收好。

    古罗当然不是缺心眼。草原上,祭司的地位极高,他也不得不倚重。换句话说,他也不想那么倚重。所以察布金身被破,境界大跌,他内心反而轻松一些。现在六大祭司已亡其二,更是让他愉悦。

    “只有他才掌握惊魂大阵,这是战败后的底牌,能保我草原雄鹰的最后血脉。大单于还是要多多拉拢才是。”右贤王孪鞮浮屠在一旁提醒道。

    “我知道,否则呼衍氏的八万精锐我就收编过来了。”古罗道,“要征伐夏唐这样的庞大帝国,草原十八部的政令居然不能完全统一,这才是我最大的心病。尤其是这呼衍氏,有察布这样的人在,我寝食难安。都说唐人心眼多,窝里斗,这十八个大首领又何尝不是如此?这次西征,除了抓战俘、稳固后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找机会把西北西南的两个部落一并收拾了,交由俊成代管。”

    “那恐怕不行,他性子软,大概镇不住。”

    “我知道你最合适,但是南征路上哪里少的了你?谭德、张玉麟、罗飞,哪个不是等着你来收拾的?”

    浮屠点点头,默然无语。

    “要是俊成像你一样就好了。”古罗叹道,“阿母把他宠坏了,不像个男人。还喜欢上了夏唐公主。”

    “贪念单于的女人,要不要训斥他?”

    “不要。其实,他那么喜欢她,按草原习俗,我还没有儿子,宋宜嘉是我妻子,他杀了我取而代之,宋宜嘉也就是他的了。这一点他就想不明白?”

    孪鞮浮屠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这是我的真心话。草原向来崇尚强者,我也如此。倘若他真的能做到,那把草原交给他,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迟早会有儿子的,为什么这么悲观?”

    “我四十多岁了,有一百多个妻子,居然没有一个能怀孕的。都说生过孩子的女人好生娃,我娶了几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怎么也不见有动静?”

    “这个,这个昆仑神自有安排,大单于不要太着急。说不定到时候你的妻子都怀孕了,你就有一百多个儿子。”

    “哈哈哈,”古罗大笑起来,“要真是这样,我就学唐人,把他们都封王,让他们带兵去打天下!谁打下的土地最多,谁就继承我大单于之位!”

    “那是自然。”

    说话间进来两个侍女,浮屠识趣告退。

    “你给白羊王提木写封信,让他约束好部众。西征期间,不要和唐人发生冲突。”

    “是。我已经关照过他,让他主动与谭德通信,言辞要客气一些。”

    “那就对了。也可以送些礼,让他自己看着办。”

    “是。”

    谭德的案头确实摆着白羊王提木的信。他没有拆封,直接加盖大将军印后,送往朝廷。

    很快礼部替他写好回信,让他自己差人回给提木。

    谭攸宁感觉父亲心事重重,亲自给他沏了一杯茶,站在身后替他摇扇。

    “你的骑兵改制方案,兵部已经核准,你可以放心去做了。”

    “五千压缩至七百人,其中亲贵很多,会得罪不少人。真的要做吗?”

    “做!”

    “是。弟弟现在被巡城司移交至刺史府,刺史府衙的法曹薛节薛大人有些为难,来将军府打探口风来了。”

    “他怎么说?”

    “他说,谭攸兴是步都尉,按制应当交由将军府来处理。但与您是父子关系,您需要回避。所以,想问问父亲的意思。”

    “不是让刘远荣去全权处理了吗?”

    “刘远荣的意思是先放人,或者禁闭,以后慢慢查。薛节当时要父亲的亲笔指令,所以这事儿没办成。他也说了会关照牢房,不会为难弟弟。”

    “那他要如何处理?”

    “孩儿问过了,他说,可以将此案上报朝廷,由刑部、大理寺、兵部的任何一个部门主审就行。”

    “这事皇帝肯定早就知道了。没有旨意,就是要看我如何处理。”

    “父亲准备如何处理?”

    “他杀人是真的吗?”

    “是。薛节亲自勘察现场,仵作已经验过尸了。”

    “唉。真是孽子。”谭德叹了口气,“尽给我惹事。”

    “父亲不会是是要大义灭亲吧?”谭攸宁还是有些担心。

    “本来不需要,但现在两国备战,我身为北方之主将,一举一动格外引人注目。我最大的敌人不是草原十八部,而是朝廷。”谭德眼里一抹痛苦之色闪过,“古来之孙武、吴起、孙膑、乐毅、李牧、廉颇等兵家良将,哪个是死在战场上的?朝局之凶险,远胜两军交战。我们的皇帝宋建业,眼光之精准、手段之毒辣、心机之深沉,皆非凡品啊。有这样的帝王,我等既是大幸,又是大不幸。”

    “我不明白。”

    “需要你的时候,他会放权,让你放开手脚去干,做对了有奖,做错了不罚。可是当他怀疑你甚至决定收拾你的时候,九族都不够他砍的。前吏部尚书张远就是例子,阖府上下八百四十六人,上至八十老人,下至嘤嘤幼儿,无一活口。”

    “弟弟真的没有一条活路吗?”

    “我不碰这个事情了,所以我不知道。你也不要碰。告诉薛节,将军府按制回避此案,让他上报朝廷就是。至于哪个部门审案,由上面定夺。结果如何,听天由命。”

    “是。”

    “还有刘远荣不能留了。”

    “是。”

    “京都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

    “三皇子宋泽霸监国,办事井井有条,也没有报复反对他的大臣,见面有礼有节,朝廷上下对他赞不绝口。”

    “猪脑子!”

    谭攸宁不解地望向父亲。

    “兵法上有云,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他既然有夺嫡之念,就该韬光养晦或者装疯卖傻,暗中培养自己的力量。如此着急地向世人展示自己治国有方、亲近贤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太子‘我比你强,我要来抢皇位了’?真是自作聪明。日后此人必遭大祸,你要尽量远离此人,免遭连累。”

    谭攸宁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