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迎峰师徒已经到了淬剑阁。李季安竟然真的没有跟来，让他们大失所望。
“唉，这记剑意真是白讨了。”姚迎峰左臂扭曲，隐隐有鲜血渗出。他以副掌门身份，多次向厉剑明哀求留了一道剑意在他左手，说要参详，以便破境。
“当初想，拼着废了这只胳膊也要将李季安斩杀。你再努力破境，只要踏上剑圣初境，万里云就没理由拒绝。迎娶碧云宗圣女，你就是第二个剑圣，那淬剑阁掌门之位迟早是你的。”
陈曦阳赶紧倒了一杯茶过来，“师父大恩大德，弟子永不敢忘。虽然不尽人意，但恩情一样厚重。”
“这剑意锋利，这几日你要多参详，我有些压制不住了，若是让它反噬，搞不好真会废了我这只胳膊。我可不想像赵婉儿一样！”
“辛苦师父了。最多五日我便可参透。五日之后，我去求掌门抹掉。”
“嗯。”姚迎峰满意地点点头，陈曦阳还是很替他着想的。“你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待会便过来参详，要抓紧时间。”
“是。”
姚迎峰半倚在太师椅上，面露痛苦之色。藏剑意于身的灵感源自于李季安诛杀白眉尊者，但他并未意料到这剑意汹涌，会在胳膊中肆意横行，让他吃尽苦头，痛苦难当。当初李季安把剑意藏在身体，万仞刺心，不知道痛的吗？这小王八蛋，他咬牙切齿地暗骂，真他妈狠！
“来人！打盆热水来！”神经紧绷了几天，他也很累了。
等了一会，才有个弟子端着盆水快步进来，毛巾搭在盆沿，热气腾腾，看不清他的脸。
“怎么这么久？”他不满地说，“下次在这样拖沓，就滚出淬剑阁！”
弟子不敢说话，唯唯诺诺，将毛巾放水里烫热，绞干了水，双手递给他。
姚迎峰把热毛巾扑在脸上，闭上了眼睛。
热乎乎的毛巾贴在脸上，很舒服。他放松下来，深吸一口气，往后倒，拍了拍脸。
他满意了。
一道白光闪过，他的一只手、连同他的头，一起飞到了半空中。
为防止他左手剑意反扑，李季安特地从右边动刀。他的动作很快，无声无息。除非境界高他许多，否则感受不到天地元气的波动。
在他出刀的一刹那，后山安静养剑的厉剑明突然睁开了眼睛。
鲜血像火山爆发一样，喷得整个房间都是。李季安没有躲，刀已归鞘。他浑身是血，一只手接住头，一只手扶住姚迎峰软软的身体。
他有些纠结，要不要把头带回去。
稍一分神，那只手啪一声轻响，掉落在地。
李季安回过神，把头按了回去，同时捡起了地上的手，放在姚迎峰膝盖上，顺便扯了件披风盖住他血淋淋的尸体，然后躲在太师椅后。
有人来了。
陈曦阳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盘点心。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满地的鲜血，立刻抽出了秋水剑。他的反应很快，剑已出鞘，点心还没掉落在地。
噼啪一声，盘子碎裂，点心乱滚。陈曦阳凝神戒备，看着双眼紧闭的姚迎峰。
“师父？”他叫了一声。
没反应。他确定师父姚迎峰已经死了。
谁能在淬剑阁内，在这么短的时间，杀了淬剑阁副掌门，剑宗中境高手？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剑尖挑开披风。
姚迎峰左手的剑意无人压制，啪一声爆发出来，沿手臂直上，把他整只胳膊切成两半，破窗而出。
陈曦阳被这突如其来的的变故吓了一跳，滑开三步，手开始发抖。姚迎峰的头掉了下来，滚落在脚边。
他低头望向脚边人头的时候，太师椅后的李季安动了。他就像从冥流绝域中逃逸出来的亡灵，又像扑鼠的狸猫，凶猛、快速，脚下没有一点声响，一刀劈下！
陈曦阳虽心神不稳，但也算天纵英才，反应极快。他心念一动，周身剪剑影重叠，护住了他。他早就学会了姚迎峰的千仞剑影，只是从不展露而已。
李季安的刀虽破开剑影，却给了陈曦阳逃命的时间。
他脚尖一点，撞破墙壁，逃到院中。
李季安自然不想让他拉开距离，提刀追出。他的身法比陈曦阳快，在陈曦阳落地的刹那，他已经递出第二刀。借着前冲之势，这一刀直破陈曦阳丹田。
陈曦阳绝望大叫，将手中的秋水剑朝李季安用力掷出，同时拼命往后退去。他掷出这一剑威力极大，是秋水剑败中求胜的险招，名水断影遁。秋水剑划破长空，带着凛冽的剑鸣与陈曦阳绝望中的全部修为和意志，纯白如练，直奔李季安胸膛而去。“水断”代表着秋水剑如同冬日寒霜般的凛冽与决绝，而“影遁”则暗指这一招在掷出剑的同时，陈曦阳也可以如同影子般迅速遁走。
李季安侧身躲过，陈曦阳已经拉开五步之遥，转身逃去。秋水剑击中身后一棵合腰粗的大树，剑过而树不倒。
李季安没有追，因为他面前站着一个人。微风吹过，大树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慢慢倾斜，终于支撑不住，猛地砸向地面。一声巨响，石板崩裂，木屑纷飞。
俩人纹丝不动。
厉剑明看着满身血污的李季安，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威压。以他为中心，树木、碎石、尘土从里往外全部推开，堆成一圈，围住了俩人。
这是对天地元气运行规律的极致掌握。圈内圈外两个世界。圈内是他的世界，别人进不来，也出不去。
李季安屏住了呼吸。就凭这一手，李季安就知道，自己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他的眼睛被剑意所压，有些许刺痛，但还是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剑圣上境强者，世间真正的剑圣！
“李季安？”
“是。”
他的脸上露出惋惜之色，“你大师兄和我说起过你，说你是比他更呆、更纯的人。我看不是。”
李季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懒得问。
“张灿所收五个弟子，今天我算是全看过了。五人中，你是天赋最差的那个。哪怕是刚刚逃走的陈曦阳，都比你强很多。”
李季安自然不反对。
“你杀了姚迎峰？”
“是。”
“还想杀陈曦阳？”
“想。”
“你出不去了，所以你杀不了他。”厉剑明看着李季安的眼睛，“不过你的眼睛很特别，有一股神秘的气息，远古而凶悍，我都畏惧三分，是什么？”
“不知道。”
“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我一定要出手？”
李季安不在乎，但他还是顺着话往下说，“为什么？”
“你在淬剑阁杀了副掌门姚迎峰，还要杀我领头弟子陈曦阳。我有什么理由不出手？”
“他们毒杀我二师姐吴飒行。”
“噢。”厉剑明道，“原来是这样。淬剑阁外，我可以不管。淬剑阁内，我不得不管。因为我是淬剑阁掌门，所以我必须对你出手。否则传出去，人人都可以来我淬剑阁杀人。”
“江湖上，有个采花大盗，奸淫良家妇女无数，最终被不良帅擒拿。官府升堂问案时，自称身中淫毒，所以只是在治病，不算犯案。你觉得，他的话有没有道理？”
“有意思，”厉剑明笑道，“既然送了我个采花大盗的罪名，我承你的情。只要你接得住我三剑，我让你走。如何？”
“不如何。”
厉剑明笑道，“我听说你话不多，见面砍三刀，今日却愿意和我聊天，为什么？”
“和你聊天，实在是件开心的事。”
“是吗？”厉剑明笑道，“你的蓄势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