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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气血

    要说夺舍后有什么不习惯,最不习惯的就是自己居然又有了父母,在王漓这位曾经的四百岁的金丹长老而言,父母早已是过于遥远的记忆。

    夺舍次日的一大早,王漓的娘一见到他就大叫了起来,直接冲过来抱着他,泪如雨下,说让他一定要想开,咱家殷实的很,你爹是员外郎,街上开着咱家的生药铺,咱家屋后还有百亩良田,让他放宽心,就算这辈子都考不上举人照样衣食无忧,等等,把他给哭懵了。直到照了镜子才明白,自己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然一夜白头!当然,这就是夺舍凡人的后果,大亏气血。但也真是没法说,说尽好话也不行,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他爹又到了,那更是一番折腾。后来王漓想到他母亲的话,灵机一动,就说最近熬夜用功,身子太虚了,要去自家的生药铺抓点药,好好补补气,这才被父母放过。

    然后,他怀里就揣着他爹硬塞给他的“祖传大补汤”的方子出门了。

    只不过王漓并没有着急去生药铺,而是又来到漓江,就在漓江边静静地站着,他默默感受着空气中的灵气。果然,他的推测没错,那条妖鲤会选择潜伏于此江之中,除了水深江阔之外,灵气盎然是必不可少的条件。所以,此地尽是凡人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条妖鲤霸占、用尽了全部灵气,但是妖鲤已死,漓江的灵气终会一点一滴缓慢恢复。这就给了他从凡人重修的可能,像他这样的结丹大修,骤然沦为凡躯,那种极度的不安全感简直如影随形,他必须尽快进入炼气期!只可惜如今一无丹药,二无符箓,连半颗灵石都没有,否则随便布一个聚灵阵,轻轻松松就可以完成引气入体。

    但在引气入体之前,因为夺舍而亏空的气血该如何是好?这副身板原本底子就差,这样一折腾已是雪上加霜。这算是一个难题,至于考个举人,那倒算不上难题,他这位“四百岁”的王漓,论眼界、见识、才学,凡俗的科考那是轻而易举,但是,原来的王漓,那么差的文才,怎么会在不到九岁的年纪就考上秀才呢?那是神童才能办到的事。

    这个问题要不搞清楚,总是一块心病。

    王漓这么一路想着,就往自家生药铺走去,路上遇见熟人不少,个个都对着他的满头白发大惊小怪。这也正合王漓的心意,反正头发已经白了,倒不如索性让村里村外都知道一下,所以他故意慢慢走,逢人就诉说着苦读不止,熬虚了身子。这一路收获了不少同情,有了这段铺垫,等他突然中举了,也就不见怪了,没准还传为佳话。

    尽管王漓并没有对他家的生药铺抱有多大的期待,但仍有小小惊喜,首先,他爹给的这副方子,以他这位大修的眼光来看,居然有十分独到之处,几乎不需要太多调整即可采用。其次,在自家铺子的存货里,竟有一条“百年老参”!话虽如此,王漓只是微微一嗅,已经辨别出这颗参绝对不足百年,不过按他现在的身子骨,足够用了,再配上些够年份的当归、白术、茯苓、黄芪、肉桂等等,王漓颇有些感慨,谁曾想有生之年,还能喝上凡俗的大补汤。

    一回到家,王漓趁着熬制药材的功夫,就去找他爹王光耀了:“爹,我当年是怎么考中的秀才,能给我讲讲吗?”

    王光耀听了一愣,脸上登时不自然起来,才待开口,王漓补上了一句:“爹,孩儿当年的学问,能有几斤几两,您心里也清楚,我想听您给我讲真话。”

    “哎!漓儿,你今天能这么问,说明你真是长大了,也开窍了,爹会慢慢讲给你听,但你要答应爹,可别灰心丧气,考不上举人也无妨,别看你的爷爷当年是进士,光宗耀祖,你爹功名都没有,但这么大一份家业,还不是靠你爹的苦心经营,要是像你爷爷当年那样大手大脚,哪有今天……”

    “行了,爹,言归正传吧,您瞧我这一头白发,科考的事不用操心,我自会理会。”

    王光耀仔细端详着王漓,恍惚间好像觉得眼前人已经不再是十来岁的小孩了。他摇摇头,接着说道:“你爹虽然读书不行,但靠着家传的医书,还算粗通医理。早年,咱王家村,有位教书先生,但他可不姓王!按说也正常,咱这儿就是大梁国的边角,离开京城登封城那少说也得有三千里远近,间或有些逃难避祸之人,流落来此隐居。这位教书先生也是如此,至于他犯了点啥事,他从来不说,咱也不好奇。唯独一件事,这位先生是老夫少妻,他年过半百,家中娇妻才二十来岁,嫁娶已近十年,膝下无儿无女。你爹知道了这事,哎,也是我那时候年轻、胆大,我就说他气血不足,劝他吃咱的祖传大补汤,谁知半年吃下来,到了年尾,他媳妇真怀上了!顺利生下个大胖小子,巧不巧,就在你出生的前一年……”

    王漓听着听着,神情开始有些不耐,但隐隐感觉接下来的故事都在这教书先生身上。果然,王光耀清了清嗓子,往下说道:“就因为这个大补汤,这教书先生就可欠了你爹老大的恩情!后来就有了你,偏巧这一年,他要离开咱村,他特地过来看你,对你爹说,让孩子以后一路考功名上去,到登封城找他,他自会关照。那我就说,万一孩子不是读书的料咋办?那教书先生一笑,说他只要一封信递到西川府,管个十年还是没跑的,且送你孩子一个秀才,至于后头的事,看他自己的造化。所以你小小年纪,为什么秀才一考就中,你爹都知道,不告诉你那是怕你灰心,不肯读书。”

    王光耀说着略带惭愧地,小心翼翼观察王漓的脸色,见儿子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也怪你爹,心里总存着这么个念想,因为呀,后来登封城里出了大事,这才真相大白!你知道这教书先生是谁?他就是刘长河,早年咱大梁国小皇子的授业恩师!昔年因为宫闱之变,避难到王家村,后来小皇子登基,当然得请自家老师回京城咯,一回京,那就是官拜尚书!所以你爹这么些年才会逼着你读书,你想啊,假如你考中举人,接下来就是进京考进士,刘长河刘尚书可是说过会关照你的呀……”

    王光耀本以为自己说出刘长河乃是当今圣上老师的身份时,自家儿子定会热血沸腾,谁知王漓依然平静如水,但却有一种好像“搞了半天就是这么一回事,是我想太多了”这种恍然的神情。然后,只听王漓笑道:“爹爹,我先回屋喝药,补气血。”

    说完,这位白发苍苍的少年,浑身轻松地迈开步子,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