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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风追雪

    快到月底时,雪冕宫西头的那座架空栈桥上,飞来了十数只金眼鹫。

    于是,当天下午,王漓又被请去议事了。不过,这一回倒是好事,也算是“美差”。因为贺兰部终于传来消息,说是赫连小王子邀请胡哲部、热海部的贵宾,当然还有王大师前往西风堡,参加一个月后盛大举办的小王子继位“贺兰王”之典礼。

    按说要从路程上讲,走陆路一个月肯定是不够的,所以那小王子也是真有诚意,特地让使者多带了金眼鹫,作为参加观礼使者的坐骑,所以路途遥远也不成问题了。赫连小王子当然最想邀请的是他的“姐姐”,圣后梦枕冰,但如今的时局,圣后怎可轻易去国?故而这一提议招致了重臣们的一致反对。

    这场会议开了整整一天,终于定下来了一个十人的使团,其中,胡哲部派遣使者六人,国师纳兰乘风带队,而热海部连同王漓合共四人,由族长鱼濯红亲自带队。当然,也别想多了,这么安排绝不是为了给王漓创造什么亲近的机会,因为跟着鱼濯红一同前往的两人,在族里那可都是德高望重,一位叫海牧牛,一位叫蓝天帆,光听这两个姓,就知道他们对于此次参加观礼的重视。因为现在的热海部,最大的就是海姓、蓝姓和鱼姓三大家族,每族出一人,再加上缺谁都不能缺了他的王大师,正好四人。

    其实本来海氏一族要派的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海兴波,但鱼濯红跟王漓的事,明的暗的都传成了这个样子,这让海兴波还怎么去?他便借故朔方城防务走不开,婉拒了。

    不过这海兴波倒也不十分介怀,倒不是说他气量大,而是这位王大师,竟然单枪匹马,深更半夜冒雪去救人,还断了一只手,差点没死在蛮鬃岭。人家如此“下血本”了,还怎么跟他争?

    看不出来啊,这个王漓,色迷心窍起来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的!

    咱们闲话少说,待两族的十人使团一切准备停当之后,第三天的清晨,在雪冕宫的栈桥,梦枕冰亲自为使团送行。于是,在一众宫人和大臣们的注目下,栈桥之上,金眼鹫一只接一只地腾空而起,先是贺兰部的使者,十人使团紧随其后。十数只金眼鹫在雪冕宫的上空盘旋一圈,排成雁阵,往西飞去。王漓也是头一回骑金眼鹫,他不无好奇地打量起这种灵禽,它们的体型不算大,一头金眼鹫最多也只能一前一后骑乘两人而已。鱼濯红也骑着一只金眼鹫,正飞在王漓的左前方,她好像很少乘坐飞行坐骑,紧抓鞍桥,紧闭双唇,神情显得格外紧张。

    王漓一见莞尔,但突然他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是啊,那一年,他也是去参加观礼,也像今天这般,骑乘一只白鹤,飞往鹤鸣山的祝家祠堂,而那女子,也跟鱼濯红一样紧张,她紧闭双目,将脑袋贴着自己的后背,一双柔荑环绕在他腰间,一路上紧搂不松手……

    晚晴!王漓不自觉地回头,看向身后,她不在?不,那儿本来就没有人。

    王漓低头苦笑,如果说有哪个女子是自己心头永远的遗憾,那么祝晚晴一定是其中之一。晚晴是他夺舍重生以来,所经历的第一个女人,也是让他动心的第一个女人。连墨棠都看出了他的动心,墨棠天真地以为自己喜欢的就是晚晴这种类型,所以当化形为人之际,墨棠化作了晚晴的模样。于是,好像做梦一般,这个“晚晴”,又陪伴了他八年多,陪他度过了这一生最放松,也是最幸福的八年,直到那一夜……梦醒。

    后来,他替墨棠报了仇,狠狠地报了仇!但他依然无法释怀,因为他忘不掉。记忆是人生的牢笼,遗忘是我们的解脱,这个道理他懂,但他做不到。所以,凡俗世界的那些贤者大儒们错了,知行合一?你可以作为目标去追求,但知行是不可能合一的,谁要是真信了,那才是自欺欺人。

    人生在世,知行不一方为常态。

    没留神过了多久,金眼鹫的飞行高度正在逐渐下降,王漓从迷雾般的过往记忆中抽离,他抬头看去,前方,鱼濯红正好转过头来,冲他打了个手势,坐骑飞累了,他们要落地歇息一晚。王漓点了点头,他见到鱼濯红身后的木质剑鞘,她的剑鞘并没有像王漓这般斜背在后背,而是横插在后腰。因为她的剑三尺六寸,不算太长,而她的个头又几乎和王漓一般高,所以也就没必要背剑。

    没错,鱼濯红现在后腰所挂之剑,正是那一晚王漓为她改铸的那柄剑。

    这柄由唐古川蓝淦铁打造的夤青仿剑,王漓为她祭炼了剑核,印刻了剑纹,更精致了剑形。现如今,此剑从剑镗、剑柄一直到剑镡,其形制为经典的风卷流云,而幽蓝色的剑脊正反面,自剑镗吞口至剑锋,各浮动着一道飘逸的白色,这白色是成片成片翻飞的雪花,仿佛正在夜色中随风起舞。

    剑身的这一道雪白,从何而来?

    鱼濯红不知道也不可能想象得到,她光是惊叹于此剑之美已经缺乏足够的言辞来形容。只有王漓知道,那可是两滴“热海冰露”,一滴“蚀风”,一滴“化雪”。热海冰露他自己只剩最后的三滴,但却为了这柄“与他无关”的剑,而用掉了珍贵的两滴!

    他做这一切不为别的,因为当他看到自己那只暗金色的右手,他就好像重回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

    “夤夜自独行,雪犹寒,驼袍暖,风中负剑呢喃。多情无奈雪满衫。寻他无觅处,荒岭夜雪,风追雪。”

    那一晚,当剑鸣声响起,王漓持剑在手,剑身那一道雪白如镜子般照透了他的脸,透过镜中舞动的雪花,他一个恍惚,好像看见了遥远的未来。那是数百甚至近千年后,某个和他有莫大渊源之人,将成为此剑的主人……

    这个人是谁?会跟鱼濯红有关系吗?

    王漓跟随着落地后的众人们安营扎寨,他看着前方鱼濯红那忙碌的背影,也许有,但关系好像又不算太密切。自然,他们剑修都懂一句话,叫作“剑心难测”,所以,也就不做他想,能顾上眼前就很好。

    “剑名:夜雪,风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