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庄愚坠水之后,眼看着命悬一线。
值此之际,河流下游方向缓缓驶来一竹筏,竹筏之上,有一戴着斗笠的老翁,撑着竹竿溯游而上。
在那竹筏之尾,站着一对羽毛漆黑油亮的鸬鹚,它们互相贴着脖颈,十分亲昵。
老翁高喝一声,声音嘹亮,在这两岸之间回荡不绝。
随后,便听其引吭高歌。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
“花满渚,酒满瓯。”
“万顷波中得自由。”
……
唱完一遍后,老翁意犹未尽,正欲唱第二遍,忽然视线之内,出现一物,赤条条,白花花,正从上游飘将下来。
“这是……”
老翁眼睛一凝,看清是一约莫七、八岁的娃娃。
其头朝下,背朝上,随波逐流,不知是死是活。
老翁下意识认为是一死尸,悲然一叹:“这世道,真不让人活耶,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娃娃,遭逢罹难。”
河流浮尸,他见过不知凡几。
老翁没有多加在意,自顾着撑着竹筏,朝着既定的方位而去。
而就在这时,竹筏上一只鸬鹚,忽然潜入水中,待其再次浮起,已经出现在了庄愚的身边,鸟喙不断啄着庒愚的脸庞。
老翁见状,登时喝止,撑筏靠近,一竿子朝着鸬鹚打去。
“你个贪吃鬼,浮尸你也啃,可莫要给老头子带晦气!”
这一竿子鸬鹚没打着,倒是打在了庄愚身上,身体因此翻了个面。
老翁定睛一看,那娃娃脸色虽有些苍白,但依然残存着一些红润,隐隐间竟然还透露着一些生气。
常年打鱼为生,是否溺亡,他一眼就明。
知晓这娃娃或许没死,老翁顾不得犹豫,一把将他捞了起来。
老翁摸向他胸口,察觉到一丝微弱的搏动,于是便两手抓住他的两只脚踝,将其翻身置于自己的两肩上,头朝下,以对方之背,对着自己之背。
这是他们这祖传的救治溺水者的办法,名唤“倒挂法”,若溺者吐水,则活。
老翁在这竹筏上来回游走,往复十多遍后,只听得一声咳嗽声从背后传来,老翁大喜,将手中娃娃放下。
“娃娃,娃娃,醒醒,醒醒。”
漆黑的世界中,庄愚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声呼喊声,从模糊到清晰。
光亮开始出现,从最初的一个狭小的缝隙,逐渐扩大。
庄愚缓缓睁开双眼,入目所见,是一须发斑白,皮肤有些黝黑的老爷爷。
他偏过头,眼睛看向周围,只见得两岸山峦苍绿,一川碧水悠悠。
“这里是哪?”
“孩子,你总算醒了。”
这时,先前的记忆,如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闪过。
露营,桃花,溪流,山洞,瀑布……
“我出来了!”庄愚惊喜交加。
可当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身子,依然还是孩童模样,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再观察眼前老爷爷的衣着打扮,既不是一些少数民族的风格,又不似现代人的装束,而是充满着古韵。上身斜襟长衫,衫长至膝,腰间系带,只有古人才会这样穿。
在这种环境中,不大可能是拍戏。
观其面容,满脸风霜,感其握住自己手臂的手掌,粗糙如枯木,这是地地道道劳苦大众才会有的体貌特征,不是演员。
“孩子,你是哪里人?为何会坠入河中,你爹娘呢?”
庄愚闻言,暗道奇怪,现代人已经很少在口语中,运用“爹娘”这种词汇了。
无论是对方的打扮,还是说话方式,都给他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在不明情况的前提下,庄愚留了一个心眼,道:“老爷爷,我不记得了,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这里是桃源乡,归武陵县管辖。”
桃源乡?武陵县?
庄愚眉头紧锁,在中国的行政版图中,虽有桃源乡,可那桃源乡并不归属于他口中所言的武陵县,而武陵县这一区划,古代倒是有,可现代已经没有了。
一个荒诞的想法,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旋即说道:“老爷爷,我好像想起了几个人名儿。”
“多半是你的亲人,你且说说看,你坠水的时间应该不长,有可能也是咱们这地的,这十里八乡的人,老头子也认识一些,没准能够借此知晓你的身世。”
庄愚报出三个人名,都是华夏家喻户晓的人物,分别是:嬴政、李世民、朱元璋。
老翁摇了摇头,言不知。
“那中国呢?”
老翁依旧摇头。
这下,庄愚的心都凉了半截,就算再怎么文盲,自己国家的名字,总该知道。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可能已经不在原有的世界了。
老翁和他交谈了一会,无所头绪,便暂且将这事放在一边,继续划着竹筏,朝着上游而去。
待来至一河段,老翁停了下来,收起昨日放置在这里的鱼笼。
鱼笼有三,两大一小,小的里面多是小鱼小虾,大的里面,则有大鱼若干,其中有一尾较为醒目,体侧呈现金黄色。
老翁见状,立马将其放生,嘴边还不断念叨着:“河君莫怪,河君莫怪。”
庄愚疑惑道:“老爷爷,为何要把那条鲤鱼给放了?”
老翁闻言,神情一肃,道:“小子莫胡言,若是被河君听了去,恐有祸事。”
“河君?”
“就是掌管我们这一河段的老爷,李老爷,李老爷定下规矩,凡是捕杀河中鲤鱼者,皆需以命抵之。”
“以人命抵鲤鱼命?”庄愚惊诧,“这鲤鱼的命,还能比得上人命么?”
这规矩简直闻所未闻!就算当初的李唐王朝因避讳,也没有这般严苛的规矩。
“娃儿,莫说了,莫说了,我救你性命,不求你回报,可你也别害了老头子。”
庄愚虽心中多有疑惑,可见老翁脸上担惊受怕的模样,也就没有继续开口。
老翁收完鱼笼,改换一地,重新安置下,便带着庄愚归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