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忽然从噩梦中惊醒。
梦中,他仿佛看到一个魂牵梦萦的身影,那熟悉的香气,动人的眼神。
当他想要伸手去抓,想把那影子拉进自己怀中。可忽然身影却是慢慢退去越来越远。
少年挣扎喊叫,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知道对面的那个姑娘一定是小七,而在她的背后,还有无数模糊奇怪的身影。
就是那些影子,渐渐把小七的身形吞噬而他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仿佛整片天都在面前崩溃。
少年惊出一声冷汗,眼前的世界渐渐清晰。最先传进他耳朵的是潺潺流水和雀鸟清鸣的声音。君临觉浑身酸痛,勉强的翻了个身。
打量一眼周遭的环境,君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架缓缓而行的牛车之上。一条溪水顺着牛车行进的方向流淌,一路陌上黄花,和平而宁静。
因为方才的噩梦,还有君临下意识想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然而他想要动弹之时,才发现自己被一条明黄色的绳索捆得严严实实。
君临这才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一切,此时的他并不是被陆凝霜带着看风景,而成为了某个人的阶下囚。
他努力从牛车上翻起了身,用力之时发现自己一身灵力都被封锁起来。车前一头老青牛的背上,那白衣男子悠然坐着看那沿途美景,并没有因为自己闹出的动静而回头。
不过他虽然未曾看少年,却知他已醒,随着他轻轻挥手,那困住少年的绳索稍稍松开了一些,让他双手能够稍做动作。
君临扶着牛车,背靠车子而坐。白衣男子将一颗苹果丢到了少年脚边,淡淡道:
“烤肉吃的时候你没有醒过来,现在要吃东西就只能吃这些果子了。”
“真没想到就在你脖子后面轻轻打了一掌,你就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如果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手段,那未免也太恶心了点。”
白子男子似自言自语,君临知道他一切都是说给自己听。他很干脆的拿起了那苹果两三口吃完,却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牛背上的白衣也不着急,他和满满挪步的老青牛一样慵懒。君临不说话,他就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根看起来刚刚削好的竹箫吹了起来。
箫声悠扬,正对着初夏时节美景。老青牛跟着哞哞叫了两声,似乎也觉得着曲儿无比惬意。
君临虽然故作冷漠,却也被着天籁之音所吸引。一时间他的焦躁烦闷都平息下来,不得不暗自惊叹这个男子深不可测实力。
毫无疑问,就算是和陆凝霜的琴音攻伐相比。这白衣的箫声也更胜一筹。
前路漫漫,溪水长远。一连数曲吹罢,那白衣男子终于回过了头。
他在空中踩着步子,来到了君临的身前,哪怕是在这略有颠簸的牛车之上,也不忘如君子般雅坐。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名字…不管你想不想听,但终归还是知道是谁捆着你走比较好。”
白衣男子自顾说道,也不管君临的眼中流露的究竟是什么情绪。他说话慢条斯理,总让人觉得像一个垂暮的老人。
“我叫沈牧尘,我没有父母,养大我的就是这头老青牛。所以我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意思是牧野于尘,盼寻个逍遥自在。”
沈牧尘缓缓说道,君临克制的情绪忽然松懈,他目中微微惊讶,看向了那甩着尾巴驱赶牛蝇的青牛。
自己面前这个让人绝望的强者,竟是被这样一头并不出奇的牛养大。此事何其荒谬,可君临却不知为何就觉得对方并没有说谎。
“你究竟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君临冷冷说道。沈牧尘对他这话并不意外,笑了笑道:
“我知道你开口一定更是这个问题,只不过我现在并不想回答这个。”
“为什么?”
“因为不想看到你总是费劲心神想着怎么逃,哪怕我有十成的把握,让你不可能跑掉。”
“你制住了浑身灵力,我拿什么逃?”君临冷笑一声,随后再问:
“那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见面之时我就说过。”沈牧尘的回答不温不火。“我想让你做我的学生,跟我学一些本事。”
“你一直暗中窥探,不惜出手伤我和我的两个同伴。为的就是把一身本事教给我?”君临一脸轻蔑,显然不相信这等鬼话。沈牧尘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你方才有一句话错了,我虽然封住了你体内灵息。可有一股力量我没有去压制。不信你运气一番,就能知道我没有骗你。”
君临闻言皱了皱眉,他内视于心,发现沈牧尘所说并没有差。
在他的体内,玄清之气依旧盘桓。随时都可以调用。
“因为有太上玄清诀,所以你比任何人都要适合我想要教的一身本领。而我也想看看,拥有玄离山至高心法的你,能把我自创的功法发挥到什么地步。”
“原来你是冲着这个来的。”君临冷漠看着沈牧尘,冷哼一声。
“而我便是死,也不可能将这门功法告诉你!”
“你无须教我。”沈牧尘说道。“只要你学会我的本领,自然而然我也能悟出你的本事。”
此语狂妄至极,沈牧尘能猜出君临的身份。也知道他一身本领源于何处,明知道太上玄清诀乃是玄离历代掌门所修行的至高心法,竟然也敢说出能够自悟的话。
可君临终究没有反驳,他保持着沉默。便代表着他有那么一点相信对方的自信。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没想通?”沈牧尘问道。
“我只要你学我拳法,却不需要你告诉我心法要诀。这等天地间最划算的买卖,并不亏待君少侠。”
“山门机密,如何用来谈买卖?”少年冷笑反问,白衣男子不急不恼,起身回到了青牛背上。
沈牧尘不再说话,也不再奏箫。君临凝神不在看他,低头思索如何解开那明黄绳索上的封印之力。
一人闲躺牛背,遮阳看天。一人低头苦思,俱气欲破樊笼。
唯有老青牛依旧还是老青牛,它每一蹄落下,都规规矩矩不比前步多一寸少半分。
如此过了许久,牛车路过了溪水源泉,又过了花海。于黄昏之时停在了一个小小村落。
村中除却几名侏儒工匠之外,基本都是人族。看到牛车来访,竟是人人都对着白衣男子恭敬的招呼。
而对于受到束缚的君临,他们的目光却是鄙夷和不屑。少年听得隐隐话语,才明白究竟为何。
原来沈牧尘此人,曾经数次替这片村落解围。不仅出手解决过一直困扰他们的匪患,也抓过不少的恶人。
那些恶人都如同君临一样,被捆在牛车之上。是以村民见到少年之时,只当是沈大仙人又抓住了什么歹人。
沈牧尘也没有和村民们解释太多,他带着牛车找了一户人家住下。将君临丢在了一间空房之中。
自始至终,他也未曾担心过君临会要逃窜,而后者也的确没有想到有把握的办法,只能安静的在屋内带着。
万家灯火之时,白衣男子送来了粗茶淡饭。他没和君临说什么,便又将他留在了屋内。
君临对着一切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并不嫌弃沈牧尘送来的饭菜,又一次丝毫不剩的吃了个干净。
没有选择的他,只能带着疑惑入睡。或许是因为白天听都了那美妙的笛声,这一觉没有噩梦侵袭。
一夜睡到第二天清晨,君临才被房门外响动的风声搅醒。茅草屋的门似乎被风吹开,君临见无人顾着自己,好奇的走到了门口。
初夏的晨光刺眼,少年忍不住抬手遮住那光芒。而他的眼前,是一副极为潇洒俊逸的画面。
白衣男子沐浴晨光之中,神情专注。他手如蜷龙,腿似支天。
那完美的拳掌,毫无遗漏的展现在了君临面前。深沉道意,精妙曲线,足以让任何修行者痴迷。
一时间,君临竟是觉得自己能感知整个世界的呼吸。那些自然之道,那些忙碌生灵,世间万物似乎都包含在了拳道之中。
直到沈牧尘的动作定格,君临也没有从那失神中醒来。白衣男子目光微亮,轻轻咳嗽了一声道:
“要学,时间还多的是…”
他走到少年身边,不顾君临慌忙掩饰情绪。他拍了拍君临的肩膀,笑道:
“永远记住,早晨起来要洗面吃饭。才是这世间最重要最应当坚持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