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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牧尘

    君临陷入漫长的疑惑中。

    在这荒凉村落里,他足足呆了快要十天。

    这十天里,君临被迫过得无比的自律。哪怕是昔日在玄离山上苦修之时,他也从没有限制过自己该何时练功何时休息。

    可因为沈牧尘的存在,他每一天都过得按部就班。辰时刚到,他就会给少年送来农家儿女准备好的早餐,君临洗面吃完,出门便是看到沈牧尘练拳。

    练拳过后,他就会带着君临到古井旁冲洗身子。起初君临并不愿意,可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沈牧尘却是固执得很,每每都要往少年的身上浇一大盆水。

    粗糙的沐浴过后,便是打坐。这是让君临最为不解的地方,随着一天天过去,他竟是发现自己经脉的灵力开始复苏,自己的实力逐步往巅峰恢复。

    也不知道沈牧尘究竟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面对君临之时依旧是毫无防备的模样。可越是这般,君临便越不敢轻举妄动,一天天看着这个神秘的男子究竟意欲何为。

    可是他看到的,只是打坐之后听一听曲。过了午时吃饭,然后围着村子散步几圈便要午睡。

    睡罢一个时辰,不多毫厘。便是沈牧尘练拳之时,君临也习惯了被拳风吵醒,不管他看或不看,那拳的每一道轨迹都像是在他的脑海划过一般。

    到了晚间,就是君临独自呆在茅草屋之时。他打坐调息将自己的灵力一点点的全数解开封印,开始学着日间白衣男子挥拳的姿态。

    那拳时快时慢,收放之间隐隐于呼吸相合。

    君临从未觉得一个人的身体能够如此协调,每每品味那拳掌之意时,他都发现自己的感知竟是被加强了许多。

    风的流动告诉他烛火在何处,蝉鸣之声会告诉他树在何方。万物之间皆有联系,而这一招一式之间,亦是刚柔一体。

    第七日的那一晚,君临小心翼翼的祭出了玄清之气。太上玄清诀描绘过一个字,名之为谐。

    谐乃万物化生之道,玄清之气大成,可融可分万物本源。少年灵光一闪,方才知道为何沈牧尘如此想要窥探其中奥秘。

    若是这浑然天成的拳势之中,有太上玄清诀相辅,那么每一招一式都可洞察先机。若一拳之中暗藏万物轮回流转,不论取之相顺相逆之道,都将极为恐怖。

    试想只需灵力雄厚,沈牧尘这等高手轻轻一掌所化春风,就能让陆凝霜千绝神冰变为春水。

    而拳势刚猛之时,纵然对手如龙族强横,亦可卸敌之力化为己用。

    “看来这一套拳掌,就像是专为太上玄清诀所创。这沈牧尘果然了得,若是假以时日成圣,真可谓乃一代宗师…”

    君临如此想道,更觉得不可让沈牧尘修得玄清之气。纵然自己受制的这些日子,对方并没有为难与他。可是少年总觉得,这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自己。

    “也不知凝霜和萧无剑他们几个人现在如何…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自己身为阶下囚,君临却还是担忧着几个同伴。这小小村落消息闭塞,至今也没有听过贺亲王死后前线战事的消息。

    不知道为何,君临总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情绪隐藏在心底。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怎么也没有一点睡意。

    就这样半睡半醒的又过了一夜,这第十一天的清晨,君临习惯般的在辰时醒来,却没有听到那已经熟悉的练拳声。

    门外流水声不断,少年微微诧异。心想这个时辰应该还没有到那沐浴之时。

    他颇为好奇走到了门口,发现的却是那头老青牛的在门口悠然的趴着,沈牧尘提着一个大水桶正在往牛背上浇水。

    倒过水后,白衣男子身上依旧纤尘不染。他卷起袖子拿着一把毛刷,替大青牛洗背。

    君临见他如此尽心认真的模样,再看那青牛悠然惬意的样子。似乎这样的事情每隔几日就会发生一样。

    少年看了看四周,第一次生出了几分想要试图逃走的想法。

    “你的早餐还在锅里,今天要给这老牛洗澡,便忘了给你端来。”沈牧尘看到君临出门,一边一边说道,随后他一句话,让少年跃跃欲试的心又沉静下来。

    “今天我们就要启程,还有好一阵的路要赶。你初悟拳意,根基却是未稳。说起来也不过比之前强了那么一点。”

    “所以如果想跑还是省省力气,不管你是召唤出那匹烈焰黑马,还是相用时空剑意藏匿起来,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用…”

    沈牧尘仿佛君临肚子里的蛔虫,他清楚君临所有的想法,甚至还了解他那些很少人知晓的手段。

    竟是连追云,都没有能逃过他的眼睛。

    面对如此人物,君临有些毫无脾气。他听着沈牧尘的话,转身走进了茅草屋对面的厨房里。

    一日三餐,还是早餐最为丰富。除了米汤和馒头咸菜之外,沈牧尘总会不忘煮上两个鸡蛋。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给村民一些报酬,这样的伙食在这偏僻山村中已经可谓是奢侈。

    或许是因为近朱者赤,这几日下来君临吃起东西来也学会了细嚼慢咽。他端着早餐到了小院的长椅上,慢腾腾的开始吃起来。

    白衣男子依旧悉心细致的给青牛洗刷,直到少年喝完了最后的米汤之后,这漫长的沐浴竟是还没有弄完。

    君临又洗干净了碗筷,开始在门口运功调息。沈牧尘见他入定之时越来越温润的气息,赞许般的点了点头。

    原本练功的时间,就在给青牛洗刷间流逝。足足用光了三大桶的井水,沈牧尘在让老青牛起身,挥手蒸干了它湿漉漉的身体。

    白衣男子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牛车搭架在了老青牛的身上,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冲着闭目养神的君临道:

    “走吧…”

    然而,沈牧尘很快就发现了原地坐着的只是一道残影。随着他的话刚刚出口,那少年的盘坐的虚像便随风飘散。

    “你果然还是不甘心。”沈牧尘苦笑自语,双眸微光闪动。他回头看了一眼农舍的院门,原地盘掌一推。

    这一推虽是向外,可掌风却是反着朝着袖中袭来。空无一物的院门栅栏微微抖动,忽然道道无形却有意的灵息。

    仿佛又什么无形之力顺着风攥紧了白衣男子的衣袖,他双脚踏实的踩在地上,徐徐舞掌。

    刹那间,沈牧尘的衣袖破开了一个又一个的洞,一缕白光迎在了他的掌间,随后跟着出现一双手。

    白衣男子化掌擒拿,很快将那双手背后的影子也牵扯了出来。他右手一拳,出而即止,停在了空中。

    拳之所对,便是君临重现身形的脸。毫无以为这一招若不减势,哪怕君临肉身如何强横,恐怕也要毁容三分。

    “我说过,感知天地必知天地异象。就算时空剑意如何精妙,以你现在的对它的理解,不可能瞒过我。”

    沈牧尘放下了拳头,不悦的看着君临说道。后者脸上保留着震惊的表情,没想到对方口中没有一句大话,在王府之中无往不利的时空剑意,竟是丝毫不能瞒过对方的感知。

    而白衣男子感知天地的方法不是耳闻目染,却只是原地弄拳。

    其中奥妙,君临也能参透几分。就如同一个想要确认究竟自己的伙伴中谁身无分文,只需要一个个去借一分钱就能得知。

    时空剑意隔绝,天地灵气便会有空隙。何处不谐,君临就当在何处。

    只是要瞬间感知这些细微的变化,又能瞬间制服自己的人。在天境之中,恐怕除了眼前这个强的过分的男人,便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出来。

    “至少我试出了你口中话的真假,下一次要跑的时候,我会吸取这些教训。”

    君临冷冰冰答道,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若是真的一路乖乖听话跟着人走,那才叫一等一的傻瓜。

    沈牧尘闻言轻叹一声,并没有惩罚不听话的少年。他翻身上了老青牛背上,指了指牛车。

    “这些事情急不得,你可以慢慢来。你也得明白一点,你吸取教训的时候,也是我把你看得更透之时。”

    此话淡然自信,君临觉得无可辩驳。他只能听话坐在了牛车上,难得的开口询问道:

    “你这拳脚,可有名字?”

    沈牧尘听得此话,拍了拍老青牛的背让它动身,回过头来道:

    “没有取过…但你可以叫他牧尘拳。”

    “牧尘间万物?”君临皱眉,却又觉得此拳脚若练到极致,或许真的能达到如此至高境界。

    只是他不喜欢这个牧字,因为这样听起来他自己就想是被牧的牲畜。对方第二次三拳两脚把自己擒住,君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落魄的流浪狗。

    “不…”而沈牧尘本人听到了君临的解释,并没有认可。老青牛拖着车踏上了乡间小道,这位村民眼中的仙师笑容和蔼的与村民道别。

    出了村落,沈牧尘方才否认了君临的答案。他半躺在老牛宽厚的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万物各有所属,不应有人牧之。我创立此拳法,只是想亲近天地,追求那天人合一知道。是故与其说是所牧之尘是尘间,倒不如说是心中之尘…”

    “心中之尘?”君临不懂他这番玄妙之语。可是听到沈牧尘此话的时候,分明察觉他语气中有一丝无奈的悲凉。

    白衣男子没有再搭,悠扬箫声又起。

    君临茫然四望,一时为曲中情绪所染,归于沉默。

    前路漫漫,老青牛不疾不徐的赶着路。

    又是一场未知的征程,这一回,君临是无奈的囚徒,白衣男子是神秘的牧者。

    两人各怀心思,亦不知道何处才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