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族会
这天夜里发生的事情，除了杨羽和杨武玄外无人知晓，毕竟在杨武玄第一眼看见那个当年自己亲手做好，并送给弟弟杨武晋的吊坠时就知道，不管眼前这个少年是谁，这件事情暂时都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杨武晋的名字在赫夜家是禁忌，在杨家又何尝不是？所以他才黑衣夜行，独自一人来到杨羽的住所打探。
杨羽在杨武玄开口问住址时就知道他的想法，他晚上也是一直在等待着杨武玄。他相信不管杨武玄对杨晋是何种感情，他都必然会在当晚前来寻找自己。
这事说来也有风险，如果杨武玄对杨晋是满怀怨念的话，自己这个晚上多半还有凶险。但是杨羽别无他法，要想杨晋骨灰葬入杨氏祖地他只能赌一赌了。不过好在这个大哥对弟弟杨晋的感情深刻，自己的目的或许有希望达到。
杨羽此后没有再出门，他静静的等待着三天后的到来。当这个时刻终于到来的时候，杨羽缓缓起身，专门的洗漱整理一番，还特意将丹碧雅喊来帮他换了一身整整齐齐的白色长袍。
今天是去杨家的日子，他不能让杨家人看不起，更不能让杨武晋被人看不起。收拾妥当后，丹碧雅双眼放光的看着杨羽，白袍合体，青带束腰，虽不十分高大，但是挺拔的身形如山如岳；黑发成髻，剑眉入鬓，一双清澈的眼睛灵光闪动，清秀的脸庞平静从容。
丹碧雅看得竟有些呆了，好一会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着脸低下头，在自己贫瘠的词汇库里搜罗了半天，坑坑巴巴的说道：“主人…………好看！”
杨羽闻言一愣，旋即笑笑，轻拍了拍丹碧雅的肩膀。转身对卧在屋角不知是睡是醒的幽灵轻轻说道：“今天是我父亲的大日子，老伙计你就安心等在这里吧。”说完迈步出门。
杨同知道他今天要去杨氏宗族，早早就等在院门口。看到杨羽出来，他踌躇了一下，上前说道：“公子，我知道公子似乎和杨家有些麻烦……我虽说是杨家人，可我也知道公子是好人……有什么问题好好商谈，恳请公子不要和杨家起什么冲突……我……”说到最后杨同都不知道该怎么讲了。
杨羽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拍了拍杨同的肩膀，也没说话，就这么出门了。
从客栈到杨氏府邸距离不近，杨羽却走的异常稳健，他双手捧着杨晋的骨灰罐，目不斜视，就这么对着那个象征着北蒙最高权威的庞大城堡缓步行去。
府邸门口，或许是得到了杨武玄的指示，守卫并没有阻拦杨羽，甚至有两个守卫一左一右的在前方领路，直接将杨羽引领到了杨氏宗族核心成员们开会决议大事的地方——纵横堂。
前几日族长杨武玄派人通知所有有资格参加族会的长老，或是分支首脑，今日聚会纵横堂，有大事相商。
今天很早就有族内长老三三两两的慢慢汇聚到纵横堂，互相交头接耳打听消息。这些年北蒙形势不佳，纵横堂的使用频率也是很高，不过像今天这样居然要求所有长老和分支首脑都参加的确属首次。
大家内心都有些惴惴，难道是漠北寒领大举南侵了？难道是哪个城池被周边部族攻破屠城了？难道是哪里沙匪肆虐民不聊生了？总之没有一个能想起有哪件不那么糟的事情，可以劳动所有核心成员都来参与的。
就在杨氏所有的核心成员都聚集一堂的时候，杨武玄慢慢从主位背后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见到杨武玄，堂下诸人都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见过族长大人。”
杨武玄现在已经隐隐成为除了那位越来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祖宗外杨家的第一高手，这么多年来也是他勉力支撑着杨家这座风雨飘摇的大厦不倒，杨家众人对于他的信服和尊敬倒真是不假。
“诸位坐吧。”杨武玄落座说道。
待大家都坐好，杨武玄扫视一圈全场，家族的核心成员除了镇守在踞虎关的杨武寒、坐镇北疆的杨武浩，以及其他一些重要关隘的守军将领没有现身外，该来的都来了。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就说说这次召集大家来的意图吧。”杨武玄淡淡的开口道，“昨日我遇到了一个多年来流落在外的杨家后人，他历尽千辛万苦把其父的骨灰送回了北蒙，送回了杨家。如今希望其父可以落叶归根，归葬杨家祖地。不知道诸位有何意见？”
堂下众人一愣，心说这算什么事？？只是一个族人想要归葬祖地？？？这还要劳动所有杨家核心成员都来参与决定？这不是族长说了就算的么？
一位座位靠前的老者迟疑着起身，对杨武玄拱手道：“族长言重了，这种事情族长一人就可决定，何必再来问我们？又或者说这位要归葬之人有什么特殊之处，需要让族长也得取得在场诸位的同意才行？”
杨武玄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眼睛看向门外，嘴里说道：“他已经来了。”
所有目光唰的射向门口，外面的阳光下，一个白袍青带，挺拔清秀的少年双手捧着一个陶罐，在两名杨氏子弟兵的带领下慢慢的走向纵横堂。
坐在右手第三个位置的杨武方一看之下，顿时眉头皱了起来，他觉得这个少年的面貌好生熟悉，自己绝对在什么地方见过。
就在杨羽迈步走进纵横堂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当初那个静静站在谈莫天身后的少年，一惊之下站起来失声道：“怎么会是你！”
满堂惊讶，不知道杨武方所指何意，甚至杨武玄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杨羽也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双手郑重的捧着陶罐，缓步经过满面惊讶的杨武方，站定在高坐首位之上的杨武玄面前，平静的开口道：“杨羽，秉先父杨武晋遗愿，特送先父骨灰归葬杨氏祖地。”
一言出，先是一阵绝对的安静，旋即满堂哗然，沸反盈天。
在一片乱糟糟的环境里，只有两个人保持着安静和冷静，一个是站在堂下的杨羽，一个是坐在首位的杨武玄。
杨武玄对堂下的混乱丝毫不理，这是完全可以想象预见到的，只是用眼睛静静的看着堂下那个同样平静的少年。心里不由得生出好感和佩服。
年纪轻轻，不单本领高强，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这份群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心境修为。如今的杨氏子弟年轻一辈中，像如此出色的人才已经很难看见了。
心中不禁的感慨道：“晋弟啊晋弟，老天待你不薄，你虽命运多舛，但是后人却如此出色，羞煞那些一天到晚窝在家族保护下的所谓‘天才’们了。”
“安静安静！都吵什么？！有话的挨个说！别闹的像是个菜市场，徒被别人笑话！”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嗓门大的直接把整个纵横堂的喧哗声都盖住了。
杨武玄偏头看去，是一位坐在靠后位置叫杨观的长老。
被这大嗓门一震，纵横堂内慢慢的安静下来。杨观环视了一圈，待所有声音都平静下去了才开口瓮声瓮气的说道：“我说这么屁大点事为什么族长一定要在纵横堂，召集所有核心成员来商议，原来是为了杨武晋那个叛徒！当年为了个赫夜家的小妖女弃族背宗，害我杨家与赫夜家险些撕破脸……如此无情无义之徒，当年族中早有决议，族籍除名！不论生死与杨家无涉！如今死了又想起杨家的好了？想回来归葬？哼哼……当族内决议是放屁啊？”
杨武玄脸上神色一变，他眼角飞速的扫了下站着的杨羽，杨羽面无表情，神色不动。
今天之所以召开这个大会，除了自己弟弟归葬之事，他还有一个没有说出来的想法。看过杨羽的出色，他越发的想让杨羽归宗，成为杨家的一大助力。但是杨羽对杨家观感甚差，如何扭转也是让杨武玄头疼。
原本他也是私下联系了几个长老，本想着族会一开，就抢先发言表达同意，自己再顺势赞同，一来让杨晋归葬之事变得容易些，二来可以让杨羽感受到族内对杨晋的怀念和尊重，继而好能和杨羽进一步深入的交流。
谁知道一开始堂内就大乱起来，自己暗中嘱咐的长老还未找到机会发言，却被这个号称“莽夫”的杨观来了这么一下子，杨武玄的苦心非但白费，反倒还种了颗恶果。
杨观一下子抬出族规族议这顶大帽子，就连原本答应杨武玄说话的几个长老，也不由的有些犹豫起来。
顿时堂下有不少声音附和杨观之言。片刻后一个长老迟疑的站了起来说：“杨观所言虽然不差，但是老夫以为当年的决议是说族籍除名，生死与杨家无涉，但是也并没有说不许杨武晋死后归葬啊？想想当初他也是为杨家鞍前马后的立过不少功劳，更何况人死如灯灭，人都不在了，生前的那些是是非非也就不要再追究了吧。”
几个杨武玄事前打过招呼的长老也都赶紧表态赞成这种观点，杨武玄心里轻出一口气，局面总算是略有扭转，不再是压倒性的众口一词。
几位长老一表态，顿时也带动一些温和的长老表示赞同。纵横堂内立时分了两派，彼此吵闹不休。
杨武玄没有在意这些，他一直在暗自观察杨羽。让他讶异的是不管堂上何种观点发言，何种观点占上风，他都是毫无表情，平静不波，好像现在纵横堂上正争执的事情和他无关一般。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居然有着这份定力，又让杨武玄对他高看一眼，心中也愈发坚定要让杨羽归宗的决心。
“关于这件事，我想我应该说句话，毕竟武晋是我的亲弟弟。”杨武玄突然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