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试试…”
说罢屏息凝神、眯眼前望，半尺、一尺，两尺、三尺，五尺、六尺…视线尽头已是洞壁，却犹未得见，只是将注意力放在“感知”上面。
下一刻里，七弦感觉到从门缝忽悠而入的风正斜斜掠过洞中，撞在阿公身上、又打了个旋吹到工作间门口，感觉到自己身上还有阿公身上释放出来的淡淡灵光，仿佛弱了许多倍的日光般照在石床、映于洞壁。
转天凌晨，七弦早早来到祖屋前面那片空地上。
十二少年知道他今天要参加狩猎，当然都想跟着一起出去，可他们仅有十二岁又没参加过实际战斗，不管各自家人还是狩猎队、或者未来的被追随者七弦都不放心不同意。
于是只好乖乖接受安排，跑到寨墙底下继续拼命锻炼去了。
“七弦，你咋带了这么多东西？”
长臂是第二个到的，看见七弦背上驮个大大的兽皮囊，屁股后面横别精铁刀，肩头挎两张长弓、腰畔挂两袋羽箭，手里还拄着根七尺骨矛，简直武装到了牙齿，不由瞪大双眼惊诧出声。
“长臂大叔，昨天您说这次要在山林里呆至少三天，我得把武器装备食物饮水全都带够啊。”
“咳咳…忘记跟你说了…”
长臂干咳两声，挠着脑袋尴尬说道：“这次咱去的狩猎区里有河溪、饮水不必准备的，有山洞能烧烤野味、没必要担心会挨饿，路上都是茂密丛林、拿着长矛也不太方便。”
“而且狩猎结束返回时大家还得背负猎物，你去的时候带这么多物什，届时不管猎杀到什么东西都甭想带回来了…队里还有好几个弓箭手呢，你带上两石硬弓和五十根箭、再拿把刀就足够了。”
“哦…那我赶紧送回去，长臂大叔等等我啊！”
七弦连忙转身往后面跑，卸下不必要的东西再到祖屋前时，空地上已经站了二十几个人。
又等了片刻，参加这次狩猎的人就到齐了，总共十五个蛮纹猎人、三十个普通猎人、六十个不擅长狩猎却青壮的男人，另外还有七弦这个临时加入的小家伙。
长臂摆了摆手，百多人自动排成三列纵队跟在他身后出寨门进山林，踏上一条因为经常有人来往踩踏出来的林间小道。
七弦跟在长臂身边，左右看看再往天空看看，知道大概是朝着东北方向行进，就和其他人一样低下头默默走路。
猎人没有高谈阔论的习惯，四周除了脚步声沙沙作响、树叶随风窸窸窣窣、远处早起鸟儿唧喳外听不到别的动静，石寨附近只剩下松鼠野鸡斑鸠这些小家伙，没机会遇到像样的野兽。
天快亮时已经走出十里，见脚下没了路，不需要任何人命令，走在后边的青壮男人就轮流跑到前面来二话不说挥动砍刀，在茂密藤蔓蒿草间劈出条能容五人并行的空隙，力气用得差不多又默默退回队尾换别人继续。
一路往前走着，队伍前部的猎人逐渐分散开来，普通猎人在内、蛮纹猎人在外，组成两层防卫圈把青壮男人护在中间，最前面正抡着刀开路的男人身后也跟了几个猎人。
再走里天色大亮，山林间晨露重、几乎所有人都被打湿了衣服，贴在身上凉飕飕皱巴巴的难受，又不时有秋蚊虫蚁落入脖颈、叮咬在胳膊腿上，如此绝对不是件轻松舒适事情。
不管是蛮人还是七弦都早习惯了这样的行走，根本没有人抱怨，最多捏死蚊虫顺手挠一把就眉头不皱地继续赶路。
队伍前边由六十个男人轮番开路，即便披荆斩棘行进速度也始终很快，两个时辰后又走出二十里，转过座山脚沿着条石梁往东拐弯，就要进入一道山谷。
“吼…呜…嗷…”
左前方不远处忽然响起连续几声猛兽嚎叫，猎人们当即挥手止步，个个持弓拎刀不停往周边巡视倾听，队伍里面的男人也都将挎在肩膀后背的武器抓在手里。
“吼…呜…嗷…”
那嚎叫第二次响起时，众人又纷纷放松戒备，恢复原本队形速度一头钻进面前山谷里。
七弦也听得出那些动静，应该是几头刚刚填饱了肚子的山猫，正在为争夺配偶相互示威。
“七弦呐，看来你的耐力挺不错…”
从出寨门开始，长臂就一直在注意身边这个少年，他知道七弦长期绕着寨墙疯狂炼体、也知道如此几个月下来必定收获不小，却不具体清楚狼图铭纹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改善一个人的体质。
见到连续近三个时辰的山林路走下来，七弦居然脸不红气不喘、貌似比队伍里的铭纹猎人还觉轻松，这就让长臂有点难以理解了。
“嘿，我从小就整天在山林里跑…早习惯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阿公不跟大家说，寨子里还没人知道呢。”
“我老巢距离狼牙部不远，就在从寨子往南再往西大概百余里的那座狼头山腰。”
“那座狼头山我知道、也曾经路过…可那附近也没听说有部落呀。”
“是没部落，就我自己住在那儿…以前还有长嘴，后来长嘴搬出去了，把老巢留给我了。”
“…”
长臂磕巴磕巴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如此几句话之后，如何能不猜到原来七弦竟然是个由山狼从小带大的孩子。
沉默中沿着山谷左侧陡坡又走了几里路，拐个弯看见一条五六丈宽的小河，越往前走小河越阔越向右偏斜，队伍却始终在河岸与陡坡之间往低洼处走。
七弦正暗自猜想着，这次狩猎是不是要走进青鸟湖里去呢，忽听身边长臂压低嗓音轻喝一句：“全体止步…蹲下禁声。”
整支狩猎队齐刷刷蹲在地上默不作声，七弦扭头看见个头比寻常蛮人还矮些的长臂伸手朝队伍前后比划了几下，两个身材瘦小的蛮纹猎人就持弓搭箭蹑手蹑脚往石坡上攀去。
穿过眼前这片老魁栗树的枝叶，依稀可见坡顶石梁上正冒出来十几头岩羊隐隐约约的身影、其后还有不少陆续出现，最近那头距离狩猎队也有近两百丈远，它们应该打算来河边饮水。
“知道规矩吗？”长臂摘下肩头长弓，眼睛盯着坡顶远处的岩羊嘴里却轻声问道。
七弦咧嘴微笑着缓缓持弓抽箭在手，也轻声说道：“母羊、小羊、头羊不杀…阿公告诉过我。”
“嗯…待我第一箭离弦，你就朝正面近处的射…今天午饭大家能不能吃饱就看咱们四个的了。”
岩羊是大山的精灵，成年以后体重也不过百斤，生来喜欢在岩石上窜蹦跳跃的习惯使得肉质紧致鲜美，更练就异常敏捷矫健动作，又偏偏胆子小得可怜、哪怕感觉到丝毫危险也会吓得四散奔逃。
所以单个猎人即便有幸遇到岩羊群，也最多能杀掉一两头而已，想大量捕杀实在太难了，因为几乎没机会射出更多的箭，
狩猎队有超过一百食量极大的壮汉，填饱这么多人的肚子至少需要近二十头成年公羊，如此说来四个人就得每人射死差不多五头岩羊才能完成任务。
以前七弦从没在五十丈外射中过活动目标，岩羊可不会像木靶那样等着挨箭，尽管连续苦练了两天箭术、昨晚又试了半宿灵识感知箭道自然因素，他还是觉得有点信心不足。
心里默默盘算着，侧身躲到长臂右侧几丈外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干后面，又抽出八根羽箭插在脚边地上，并没再探出头去观察动静而是缓缓闭上双眼。
随着羊群越走越近，被踩踏滚落的碎石沿着陡坡窸窣而下，长臂扭头往左去看，愕然发现七弦从脚腿胯到腰肩臂摆出一副持弓引箭待发姿势，却背靠大树闭目养神，看起来安静得像是快要睡着了。
“这小家伙…前两天也没见过他这么射箭啊，今儿个是怎么了，莫非打算异想天开试试新花样？”
长臂想不通也猜不透，只好郁闷地摇摇头、将注意力转移到远处岩羊身上，作为狩猎队长，他现在的首要义务是保证猎物足够所有人补充体力，万一七弦这边连一头都射不中，他需要射杀的数量就得直接翻倍。
碎石窸窣滚落的声音越来越近，一百八十丈、一百五十丈、一百二十丈…长臂左手持弓默立，缓缓抽出囊中羽箭成组插于身旁地面，右手五指同时捏起四根居然全部搭在长弓上。
左右悄然前行的蛮纹猎人已经停下脚步，他们不敢再往前走了、否则太容易惊动羊群，两人各自躲在一块大石后面弯弓搭箭，距离最近那头岩羊不足百丈。
“嗷…”
这时忽听远处河边响起声虎啸，领头的岩羊几乎未经任何犹豫或者思索，就在“咩…”一声惊叫中霍然猛蹬四蹄，原本跳跃下行的身形陡然急转，朝着返回坡顶方向疯狂窜蹦跳去。
百余斤的体重宛若轻盈无物，往这块石上轻轻一踏腾空而起，落向那块石又踏又转身，眨眼间三两下就飙出去至少十几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