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个嘛…”
齐先生捋着颌下长髯，低头沉吟片刻却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个挺意外的问题：“祁连海八岁开始炼体至今已有三十年，你觉得自己能打得过他吗？”
祁连海进门的时候，七弦曾以灵识仔细观察，发现他周身皮肉筋骨髓气血旺盛却凝敛不散，明显强于狼牙部铁虎等人、甚至不比黑甲军军主沈天逍孱弱分毫，绝对是炼体水准很高之相。
于是摇摇头说道：“若是近身单打独斗，我没有必胜把握。”
“…”
齐先生闻言忽然抬头，目光炯炯看向七弦。
他不曾修行武道、对体修灵修详细情况并无太多了解，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学生才仅十三岁、居然有此强大信心，而且听口风似乎还敢笃定胜在远战。
臭小子不像在说假话，只是别自信心膨胀才好，日后遇到合适机会还得多多提醒敲打，想到这里齐先生郑重说道：
“那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如果有朝一日你与他刀剑相向，在有可能的前提下…手下留情一次…可好？”
“虽然我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那儿子，可他们父子毕竟是我长兄后人，我有义务帮齐家保住这份血脉的。”
望着齐先生忽显沧桑面容，七弦想都没想就直接答道：“先生放心，若非不可化解的血海深仇，我不会动手杀他们父子。”
“嗯，不说这个了，下棋下棋！”
“先生，这步该我了。”
“啊？哦…那就你来，臭小子也不知谦让一下。”
“规则规则，是先生说的规则哦。”
“…”
两盘棋依旧同样结果，七弦全部大败亏输，刚好齐芮茵出来说午饭准备完毕，老少两人便起身进屋。
※※※※※※
镇北城中心位置，某座华丽大宅里，祁连海正对着儿子祁小川发火：
“你他娘吃屎长大的么？那个叫七弦的小子是你叔公的授业门生，你见面若不跪下叩头喊声世叔、挨揍都没地方说理去，居然还想打断人家的腿？我他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啊？”
白胖子祁小川听完立刻傻眼了，挨骂无所谓，反正老爹凶他从来都是雷声大没雨点的，可每次见到那个可恶又可怕的臭小子都要叩头请安喊世叔，这种折磨简直比挨顿揍还难受。
看看坐在椅子上生闷气的祁连海，祁小川猜到他去学馆的时候肯定吃了瘪，连忙满脸陪笑装乖巧、倒茶锤肩拍马屁，好不容易哄得老爹心情爽利些，才试探着问道：
“爹啊，真没办法对付那臭小子吗？他可是把祁钟四个人的腿都弄残了，我这条腿也只差了一点儿就保不住，这口气咱就这么咽下去了？”
“那你还想怎样啊？老头子已经逼我明确表态了，让我保证他不会在镇北城挨了欺负。别说咱们找人动手，就算外人动手我也只能保他周全。”
祁连海扭脸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又郑重叮嘱说道：“还有…你千万不可擅自行动，那个七弦年纪虽小却不似简单人物，非但老头子格外重视，单他自己也不是个人能解决得了的。”
“喔，那我回房去了…”
听老爹说得笃定，祁小川红着眼圈撇撇嘴巴，沉默片刻才低着头转身往外走。那一瘸一拐的“萧瑟”背影怎么看怎么可怜，怎么看怎么让祁连海觉得心里就像刀扎般地疼。
不由皱着眉头深深叹了口气：“唉…”
※※※※※※
学馆后面齐先生家，午饭之后七弦要回铺子做事，先生借给他厚厚一摞书册，其中还有几本棋谱，让有空自己打谱练习。
于是七弦胳膊底下又夹个小布包辞别先生、师母、还有“茵阿姐”，出学馆往铁匠铺走。
距离铺子还有十几丈时，看见门口角落里有个身影。
“是小莲吗？”七弦轻声问道。
身影从角落里探头探脑地出来，这是个十二三岁样子的小姑娘，身子瘦瘦小小，套件明显肥大许多的粗布及膝袄子。
头发很是枯黄、不见多少光泽，想必是长期的营养不良造成的。五官倒是耐看，而且低眉顺目、一副怯生生小模样，让人看着就觉心疼。
“是不是你后娘又打你了？”看着小姑娘手背上的血痕，七弦皱眉问道。
小莲是巷口饭食铺子老板的女儿，亲娘早年病死，她爹新娶个女人又连续生了三个儿子。
人口多了铺子收入却有限，后娘看着小莲这个“可憎的吃白食的”就很有点眼中钉肉中刺感觉，不仅饭不管饱、衣不管暖，还时不时非打即骂。
其实小姑娘不仅不是个“可憎的吃白食的”，相反还勤劳聪慧、温顺善良。七弦每天去吃的甜豆花，便是她一手做出来的，甚至还操持了饭食铺子近半的活计，可后娘就是看她不顺眼。
有一次后娘在饭食铺子拿着擀面杖要打小莲，被七弦遇见，就故意找那女人说话，帮小姑娘躲过一顿皮肉之苦。后来每次去买早饭，小姑娘都会偷偷往他碗里多添一点豆花、多放一些糖。
“嗯…”
小莲使劲低着头，干瘦小手不停揉衣角，细声细气地应声：“七弦哥哥，能不能…让我…躲一会儿？等阿娘气消了…”
七弦心里有点憋闷，有心想替小莲出头，可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自己也说不上什么话，只好先让她进门来。
不用问就知道小姑娘还没吃午饭，就准备再做一点饭菜给她。
小姑娘懂事，赶忙拦住了七弦，只是要了些剩下的饭菜蹲在井台边狼吞虎咽吃起来。偶尔还偷偷看一眼就坐在自己身边、专心看着那本棋谱的七弦，仿佛只有他才能带来些许安全感。
福伯在一旁抽着烟袋叹气，嘴里念叨着：“可怜的丫头…”
又过三天，七弦去学馆找齐先生还书，先生却主动叫来齐芮茵，说让女儿陪七弦下几盘棋，看他打谱有没有收益，结果让父女两人很是意外。
第一盘，七弦略具颓势。
第二盘，七弦有攻有守。
第三盘，七弦优势渐显。
第四盘，七弦势均力敌。
第五盘，七弦大获全胜。
第六盘刚刚开始，齐芮茵就不肯继续了，因为她已经毫无胜算。
父女二人看怪物一样盯着七弦，心想这才学会规则几天，棋路推衍怎会到了如此惊世骇俗地步，这小子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
在七弦看来，下棋的思路其实跟推衍法阵是相通的，都是在某种定势中不断地进行分析、进而推测各种各样变化的可能。
但推衍棋路却是换了一种思考方式，这对每晚耗费大量时间心神进行法阵推衍的七弦而言，既是种休息还能拓展思路，这么有好处的事情他当然会喜欢。
从此以后，七弦便成了齐先生的专职对手，一有空闲两个人就会杀上几盘。从先生这里他不仅读到很多很多的书，更学到很多很多书册上没有记载的知识。
那天祁连海来过之后，“白胖子”祁小川一直没在学馆露面，估计是懒得见七弦这个碰到就得请安的“世叔”，找别的地方逍遥快活、作威作福去了。
与此同时，福伯也越来越认可七弦，传授给他越来越多的铁匠手艺，甚至将积累多半辈子的珍贵经验、窍门秘法倾囊相告。
随着时间推移，铁匠铺子里的活计逐渐由七弦独自承担起来，多半时候福伯只需要在旁提示监督即可。
某个夜里，心头灵光忽闪之中，引天地灵力炼体的瓶颈终于有了解决希望。
七弦想到既然现阶段对聚灵阵的掌握只限于初级，且其效果总是恒定不变的慢吞吞，那为什么不试试更加强悍的“汲灵阵”呢？
汲灵阵虽然是瞬发型效果，更适合短时“抽取”大量灵力同时毫无保留地“激发”出去，可从本质上讲跟聚灵阵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抽取效率”和“激发效率”高了许多倍而已。
如果将“抽取”能力降低一些、“抽取”速度延缓一些，将“激发”速度减弱一些、“激发”范围扩大一些，不就等同于更高级别的聚灵阵了？
思路清晰后立刻开始推衍、动手试验。
观察和理解法阵构造，跟进行目的明确的修改根本不是一回事，后者难度明显远远高于前者。
尽管七弦拥有汲灵阵毫无瑕疵的传承，可那个立体图案毕竟仅仅是个图案并未附有明确说明，其中诸多灵力节点和线条的功能作用、如何变形会导致怎样的效果变化、可否减少或者增加等等，只有逐一魂刻出来进行测试才能具体确认。
而这个不断测试的过程中，七弦也在观察和总结着那些灵力节点和灵力线条的变化规律，为他推衍法阵积累经验。
如此经过无数次尝试，最终搞出来的变种“汲灵阵”，“抽取效率”和“激发效率”保持在标准聚灵阵效率的十倍，就再无法进一步降低。
十倍浓度、十倍速度的灵力汹涌入体，饶是七弦已经经历过近乎全年灵力洗炼的身体，也没信心承受那种“肯定会被撑死”的滋味。
想来想去忽然想起自己创造出来的“灵力开关”，总算解决了这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