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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药苦心甜

    雨若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公子那几个同袍也来过了,医师走后他们才走,说让您安心修养…”

    “雨若,你…是不是赊账了?”七弦心思一转就清楚,调理心神的药材就没有便宜的,以雨若的条件,不赊账怎么可能弄来。

    雨若不明白七弦怎么会知道的,诧异地瞪大眼睛,张大了小嘴。

    七弦没等她说话,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些许银两,装进个皮质钱袋递到雨若手里说道:“这些钱你留着花用,不够就跟我说,以后不必太辛苦。”

    雨若抓着手里的钱袋,没有感谢、也没有推辞。她知道,从签下卖身契的那一刻起,自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现在,她是七弦的…想到这里,不由无声叹了口气:“唉…”

    “还有这个,送给你吧!”一向敏感的七弦怎会看不出她心里所想,又从怀里掏出张纸来递过去,语气随意地说道。

    “这是什么…”雨若纳闷伸出只小手,接过那张纸来,只扫了一眼便语无伦次起来:“呀…这这…这是我的卖身契?”

    七弦温和说道:“我不喜欢有人被这样的一张纸所束缚…从现在起,你是自由的。”

    紧紧抓着手里这张契纸,在雨若已经泛起泪花的大大眼睛里,这决非是简单单一张纸。这是自己的幸福、这是自己的命运、这是自己的生死啊。

    就这么随意地掏出来,就这么随意地递过来,就这么随意地给了自己。这一刻,雨若只觉嗓子里发堵,眼泪再也止不住、一串串掉落,滑过光洁的脸颊、打湿了胸口的衣衫。

    “别…你别哭啊…”

    七弦在这突如其来的眼泪面前,有些手足无措、语无伦次:“我…我只是觉得,一个人最美好的事,莫过于自由了,这个…不能被剥夺…”

    “谢谢公子…”

    雨若止住了泪,垂下头朝七弦深深蹲身行礼,又仰起脸来嫣然笑道:“雨若先去煎药了!”

    七弦连忙叫住雨若,说道:“雨若啊,你…不用煎药的,我没事,睡了一觉就全都好了,真的。”

    “这怎么行?!”

    雨若使劲儿皱了皱俏眉,语气不容置疑、煞是坚决地说:“没事怎会晕倒?雨若听公子的、公子也要听医师的,必须得吃药!!”

    七弦虽然几乎从未吃过汤药,却知道这种东西究竟难吃到什么程度。那次秋狩铃铛受伤之后,他就在铃铛家里尝过一口,当时苦得他差点把舌头都吐掉。

    见雨若态度坚决毫无商量余地,七弦是既无奈、又无奈。长长叹了口气,心道我连卖身契都给你了,还得被逼着吃药,真他娘是流年不利。

    接下来,雨若就一边忙碌着煎药,一边陪着赖在身边、怎么也不肯去屋里休息的七弦说话。

    不知为何,这萍水相逢的两个人竟然很快熟络起来,

    “雨若啊,这药…光闻着味道就这么苦,待会儿可怎么吃啊?”七弦蹲在磨盘上,眉头拧成了疙瘩,面色很有些沮丧。

    雨若一边扇着火,一边回头鼓励七弦,语气有点像个小姐姐:“公子放心,等药煎好了,雨若往里放些糖霜就不会太苦了。咦…我说公子啊,您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会怕苦?”

    “哼!什么大男人?公子我过了这个寒季差不多才满十四岁!”七弦撇撇嘴,很不以为然地说道。

    雨若再一次使劲儿瞪大了那双好看的眼睛,盯着七弦上下打量好几次才满脸惊奇说道:“什么?!公子您这么高个子…才不到十四岁?”

    “骗你干嘛?”七弦翻了翻白眼,伸出一只手来扳着指头念叨:

    “阿公说在山林里遇到我的那年,看我差不多有七岁。过了三年,长嘴离开老巢,让我一个人捕食度日。又过两年,阿公带我去狼牙部。”

    “我在狼牙部待了半年,然后到镇北城待半年,寒季之前才来的黑虎军。你数数…现在应该还不到十四整岁呐!”

    七弦丝毫没有注意到,也不知为何,跟雨若在一起的时候他身心似乎极为放松,时常不由自主地说出很是孩子气的话、做出颇显孩子心性的动作来,再不是那个思虑缜密、身手高绝、冷血残暴的形象。

    却不知雨若听了这几句简单平淡,却几乎囊括了七弦所有经历的话,心里蓦然就生出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看着眼前这个貌似成熟、实却比自己还要年幼,比自己更加坎坷、却给了自己新的命运的男人,雨若的心在一点点变软、一点点融化。

    “哎呀…药煎好了!”

    药罐中几乎溢出的药汤将雨若从出神中惊醒,手忙脚乱熄了火,小心翼翼把药汤倒出来盛在只粗瓷大碗里,又添些糖霜,这才端在嘴边嘟着嘴巴用力吹了起来。

    七弦对这个动作有些不太理解,纳闷问道:“雨若啊,你这样吹干嘛?”

    “这样吹啊吹的,会凉得快些啊…”雨若拖长了声音回答道。

    七弦有点小感动,呵呵,看着娇娇小小的、倒蛮会照顾人的呢。

    可感动归感动,却阻止不了这个小女人一直站在七弦面前,眼看着他把整碗依旧难喝的药汤喝光,这才满意地拍了拍颇具规模的胸脯,无意间引发的一阵轻波荡漾令七弦有些头晕目眩。

    喝过了药,雨若立刻往七弦嘴里填了一勺糖霜,如此温柔体贴,弄得七弦几乎改变汤药难喝的顽固看法。

    小女人一边收拾着药罐和糖瓶,一边问道:“公子啊,雨若放在屋里的那碗豆花,你吃了没?”。

    七弦答道:“嗯,吃过了,是你做的吗?”

    “当然是啦,雨若每天都要做这么一大桶呢,偶尔还要做些豆腐、豆浆,全靠着这个赚钱呢。”雨若指着那只木桶骄傲地点点头,接着又问道:“公子啊,雨若做的豆花好吃不?”

    七弦咂咂嘴,好似意犹未尽地回答:“甜甜的,味道实在很好!”

    “那以后每天早晨,雨若都给公子做甜豆花…”得到夸奖的雨若一脸幸福地说道,却看见七弦的脸色倏地变了,顿时不知所措地停了话音,咽下还未出口的后半句“好不好?”

    片刻之后,七弦脸色就缓和过来,有些苦涩地笑了笑,对愣愣地站在原地的雨若歉意说道:“别怕啊雨若,我有些失态了,跟你没关系…想不想听公子讲个故事?”

    “嗯,公子讲故事,雨若想听。”

    雨若怯怯点头,搬了个小凳子坐到石磨对面。胳膊肘戳在膝盖上、双手托着下巴,一副乖孩子听故事的模样。却没留意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白白嫩嫩的小臂。

    “以前在镇北城的时候,我在一个铁匠那里学徒,外面巷口那里有家饭食铺子…”七弦收回偷瞥的目光,沉了沉心思娓娓道来。

    说起了小莲的事情,说到小莲经常挨打,说到小莲被后娘吓得不敢回家,说到小莲被卖进妓寨,说到小莲自那三楼坠下,说到小莲一直想要有个哥哥,说到小莲最后的那句“天天早晨给哥哥做甜豆花”。

    七弦语气平和,小莲的故事里也没什么惊险离奇的情节,却听得雨若心里酸酸的、苦苦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只好拿两只手背不停地擦啊擦。

    随着这平和的述说,七弦脸上的苦涩在一点一点地融化,他都没有注意到,原本自己身体里那股翻涌的暴戾冲动,也一点一点消弭无形。

    “公子啊,那后来呢?”雨若瞪着两只擦得红通通的大眼睛,追问下文。

    “后来啊…我抱着小莲走进那家粉楼,杀光了里面所有的男人。虽然不能挽回小莲的性命,可我做了我能做的事情也算给她报了仇。”

    七弦温和地笑笑,本该充满杀气的话语,却说得安静淡然。之后又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从那个时候起,我暗暗发誓,绝不会再让类似的事情,在我在意的人身上发生…”

    说完就从石磨上起身,蹲到雨若面前,看着这对大眼睛,轻轻问道:“那以后每天早晨,雨若都给我做甜豆花,好不好?”

    “嗯嗯,好,以后每天早晨,雨若都给公子做甜豆花!”小女人重重点了点头,宣誓一般回答道。

    七弦抬头看看天色渐黑,就站起身往门外走,边走边说:“雨若啊,带我出去,买些东西。”

    “公子啊,天都快黑了,外面不太平,需要什么东西,明天白天再去买,好不好?”雨若明显缺乏安全感。

    七弦听了收回脚步,转身作势就要往小屋里去:“嗯…也好,那张木床,两个人倒也挤得下…”

    “呀…”小女人顿时醒过神儿来,“嗖”地一下兔子般窜到院门口,低低垂头、揉搓着腰间裙带,嗫嚅说道:“公子…雨若带您去吧…”

    呵呵,好快的速度,七弦哑然,一边轻轻摇头一边迈步跟雨若走出院门。

    出门拐个弯,走不远就有家售卖家具等物的铺子。铺子老板显然认识雨若,一边收拾着准备打烊,一边招呼道:“小娘子,这么晚了来买什么?咦,这位是…”

    “康伯,这位是我家…”雨若蹲身施礼,张口便要说是自家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