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刺客,或者关于朝堂、关于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七弦已经很清楚地意识到,从知道刺客与邪修关系的那一刻起,从紫竹林射出第一箭的那一刻起,从攻入飞翼卫城的那一刻起,自己已经陷入一场纷争。
可他并不担心、更无惶恐,而是战意熊熊、跃跃欲试,甚至打算主动出击。
“七弦…”若楠注视着七弦的眼睛,轻声问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七弦没有回避注视过来的目光,缓缓说道:“如果他们知道,飞翼卫城那百余邪修是我所杀,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黑翼军的军报恐怕早已到了帝都…加上这十三个,我想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而且,就算他们不惹我,我也不会放任他们逍遥,你永远无法想象,几千人的鲜血放在一起,会有多少…”
还有一点,七弦没有说,寻找某些灵修,本就是他来这里最重要的目的。
若楠沉吟着,缓缓说道“你不用担心,这样的军报,那些人是见不到的。镇国大将军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那个人头,是天辰道宫派驻我皇叔、辅政王厉允成府邸的供奉之一,从前还曾教过我几式剑法,没想到这次…”
“皇叔与父皇一母同胞、关系极好,当年父皇的帝位,也有一半,是皇叔拿命拼来的。所以极受父皇倚重,在朝堂中掌握的权柄也极大。”
“父皇近些年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后妃们又一直未能诞下皇子,父皇一度有过传位于弟的打算,连帝都城防军的大半指挥权都逐渐交由皇叔掌控。”
“直到十一年前,赤马原边缘发生了一次类似飞翼卫城那般近万无辜平民惨死的事件。”
“经查探发现,是一些灵修以生人为祭、以血肉修炼,父皇震怒又恐泄露消息引起臣民惊恐,便秘密调集大军围剿。”
“起初战事并不顺利,后来皇叔主动请命,亲率二十万帝都城防军增援,以近半士兵阵亡的代价,将邪恶灵修尽数诛杀。”
“而就在那场诛杀邪修之战结束后,皇叔府上相继出现诸多灵修,并接受皇叔供奉。”
“那些灵修通过皇叔,向父皇提供了不少丹药,据说有康身健体甚至益寿延年的神奇效果。父皇大喜一下,遂行封赏接见。”
“宴席之上,一个灵修不胜酒力当场喝醉,无意中说出丹名血丹,是以生人血肉炼制。”
“父皇当即大骇怒极,便欲调集禁卫军擒杀,却为我母后察觉并提醒说灵修不可力敌、又有皇叔相助,贸然发难非但不会成功反倒是自寻死路。”
“无奈之下,父皇虚与委蛇,虽斗不过灵修、动不了皇叔,却自此断了传位的念头。”
“父皇曾对我说‘厉氏祖训,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父皇开蒙之时便已铭记于心,若让邪修肆虐帝国、涂炭生灵,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也许当时皇叔尚未生出篡位打算,而且父皇还掌握着禁卫军和近半城防军,以及通过镇国大将军统御多半边军,使得皇叔和邪修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状况持续近一年后,父皇不知为何又忽颁谕旨称自己身患病重不能上朝,任命皇叔为辅政王全权代理处理举国政事,同时兴建天辰道宫并拜道宫宫主为护国仙师。”
“第二天镇国大将军和内阁宰相告病不再上朝,任国政由皇叔一手把持。自此以后皇城、朝堂、城防军、边军之间的关系虽然越来越微妙,却保持了某种很是诡异的平衡,就连我这个公主都得以顺利成长至今。”
“可这次竹林之事…莫非是皇叔等不及要动手?糟糕,父皇岂不危险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若楠忽然大惊失色、霍然起身。
七弦神色不变,平静说道“无妨,先告诉我,那人头的主人,在辅政王那里地位如何?”
“地位很高,皇叔都以礼相待的,可…他只是两个供奉之一,而且在天辰道宫也不是最厉害的人物。”若楠焦急之色未减,却认真回答。
七弦又问:“有关天辰道宫最高层的实力…你了解多少?”
“比两个供奉更厉害的不知还有多少人,最厉害的肯定是那个道宫宫主…他几乎从不现身人前,但据说是供奉的长辈。”
“辅政王两大供奉之一…也就是说,这次行刺,他们派出了相当一部分力量?”
“应该没错…”若楠答道。
“一支如此强大的力量,莫名其妙就消失了,敌情不明,如果你是厉允成,你会轻举妄动吗?”
若楠听了,脸上焦急渐缓、继而慢慢消失。沉默一会儿后,看向七弦,轻声问道:“你…能帮我、帮父皇吗?”
“刚才我就说过,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简单一句话就表明了立场,七弦又低头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和皇帝,有直接联络的途径吗?速度怎样?”
“有,不过半日即可收到。”若楠轻轻点头。
七弦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若楠,却忍住好奇心,说道:“将此事和飞翼卫城的事,禀报皇帝让他多加防范,说你在这里很安全,还要多待一段时间。”
“另外,我需要…权力。现在我只有五百人,关键是这五百人都是学员,力量出不得学院!”
“权力?你是说要…做官!”若楠疑惑问道?
七弦点头回答:“没错,只有做官才有权力以帝国的名义,合法地获得资源、进行探查、开展行动。”
“呵呵,可惜…朝堂为皇叔把持,父皇就是想让你做官都说了不算,禁卫军不得出内城,城防军不得入外城,边军将领在帝都又没有任何实权…”
听了这话,七弦当即有点晕,这么严重?皱着眉头想半天,不死心地又问“皇帝他…难道连一个官员都任命不了吗?”
“依天辰律法,皇帝任免官员的旨意,必须经内阁长官,也就是皇叔考察认可、用印之后才会生效…”若楠苦笑说道。
“全部的官员任免都是这样吗?”七弦已经基本不抱什么希望了,随口问了一句。
“那倒不是,除了礼部三司。”
“礼部三司是干什么的?”好像有一丝希望。
“三司分别是礼司、宾司、风纪司。礼司负责皇室祭祀物品采买使用,宾司专职负责接待国宾。”
若楠说起政事来倒是如数家珍:“…礼、宾两司都是清闲肥差,虽由皇帝直接任命,但在任官员都曾是帝国重臣,极难任中调换。”
“风纪司呢?情况如何?”
“风纪司都空缺几十年了,没有任何实权、没有任何实惠,其实就是先皇一时之命成立的。”
“当年帝都酷暑,其闷热几十年未见,常有官员入朝或者行走赤龙城内衣衫不整,遂下旨成立风纪司,以纠官员风纪。”
“酷暑之年过后,官员自然不再如此,风纪司也就没有存在价值了,不过许是先皇疏忽,一直未下旨取消。”
“后来父皇登基,尊重先皇所留,也没就此下旨,这个风纪司就莫名其妙地保留到了现在。”
七弦眼里出现一丝光芒,急切问道:“你知道当年先皇成立风纪司的旨意原文吗?”
“…闻帝都官员,时有违背先贤教化之举,特设礼部风纪司,以察纠风纪…”
先皇旨意原文都背得出,这若楠简直…天才!七弦极度佩服之余,心情愉悦问道:“关于风纪司的职权规定,是不是只有这一道旨意?”
“没错。”若楠见七弦开心样子,很是迷惑。
“那你知道不知道,风纪二字做何解释?”
“就是言行当重风化、举止需守圣人之礼啊。”
“错!”七弦斩钉截铁否定道“天辰开国皇帝厉奉天所著《制官之道》一书中说‘不惰不疏,守法垂范,风纪由振…’明确指明风纪即为作风和法纪!”
“也就是说,风纪司有权侦察、纠处一切违反帝国法令之事、之人!”
“…?!”若楠下巴都快掉了,这官位职权,还能如此解释?世上还有如此抓权之法?!
她自然也明白,只有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这种解释才行得通,很明显,七弦拥有这种力量。
“好,我这就联系父皇,任命你为礼部风纪司司首,以作护卫公主之赏!咯咯…”若楠忍不住笑出声来。
“此等解释,旨意上可千万别写啊!”七弦微笑着,又补充一句:
“另外旨意需注明,为全弦修行所需,勅令开衙体修学院,所率军部直属军狼营,转职该司以充诸缺,司务自行处断、择期报备即可。”
若楠微微一笑,竟然吐了一下丁香小舌:“知道啦!”
“对了,你可曾见过道宫弟子身穿左胸隐有花朵暗纹的长衫?”七弦忽然开口问道。
若楠蹙眉苦思,想了半天也想不去有没有见过类似衣物,七弦故作轻松随意地岔开话题让她赶紧去做事。
于是若楠脚步轻快出了房间,满怀无限敬佩之意,联络皇帝给七弦求官去了。盈盈转身之际,长裙旋出一朵美丽紫莲,紫莲的花蕊,却是光洁小腿、无袜玉足。
看着出了门的俏立身影,七弦不由楞了一下,微笑着摇摇头,拿起明日课程清单。
清单是几页粗桑纸,标注着当日课程目录、听课地点、教授人员,从最简单的炼皮入门,到最复杂的经脉理论,林林总总数十项。
“经脉理论?”七弦把目光停留在这一项。
虽然有灵识相助,他对人体经脉了解得算是比较深入,修行过程中也没遇到过什么大的问题。可自行摸索出来的东西,总有基础薄弱之感,也就是缺乏理论指导。
说实话,直到现在,七弦连什么是经脉都没搞明白。于他而言,经脉存在灵识之中,却肉眼不可见。肉眼可见的,只是血液运行通道,也就是血脉。
通过动物实验和人体疗伤,七弦确信血脉对于生命至关重要,不仅血脉破损会致伤、致命,血脉不畅同样会导致人体机能下降。
如果修炼是以血脉为基础,这倒容易理解。可事实偏就并非如此,不管是内练体修炼真气,还是灵修修炼灵力,却都以肉眼不能见的“经脉”为基。
灵修倒好说,有灵识相助,总能探查到自身经脉情况。内练体的体修就惨了,所谓修炼,就是所说的冥想,可真就是坐在那里“想”。
如此凭着不可名状的“感觉”,判断同样根本看不到的“真气”的运行情况,七弦想起来就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可真是挺玄的一件事,莫非…修炼本就是一场虚无缥缈?
“呵呵…”想到这里,不由眼神空洞地傻笑了一声,不想却刚好被推门进来的雨若见到。
雨若奇怪地站在门口,用小拇指挠了挠下巴,又往后探身朝隔壁看了看,这才进来关上门,凑到七弦跟前,悄声问道“公子啊,您是不是叫狐狸精给迷傻了?”
“什…什么狐狸精?”七弦一时没转过弯来。
雨若伸出一根白白的手指,朝若楠那屋指了指“喏,就是那只咯…”
“…啊?啊?!哼…胡说什么呢你。本公子在考虑经脉的事…”说着把手里清单递过去,生怕人家不信似的。
“经脉啊…公子不是从藏书楼借来一本《经脉论》吗?”雨若提醒道,又话题一转说道
“公子啊,那可是帝国公主喔,要是能弄到手,嘿嘿,您就可以封亲王的…无本万利呢,再说了,人家长得也标致,身材又好、胸脯又大,您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哦,虽然有点黑…”
“这个…”不动心绝对是骗人的,七弦都没好意思说瞎话。
雨若一看七弦这神情,顿时双眼放光,鬼鬼祟祟贴在七弦耳边说道:“是不是人家在这里时间有限,来不及培养感情?”
“不妨事…她不过一小周天体修,回头找机会,雨若把她弄倒扒光,公子您就上去吃现成的…”
“啊?!”七弦鼻子差点气歪了,瞪着说得正兴起的雨若,揪住耳朵把她脸给扭过来,恶狠狠说道:“小疯子,你这都从哪儿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