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死人穿衣服这个环节现场只能留下本家人才对。
在揭开白布前，来帮忙的人该撤的都撤到院里了。一来是对死者保持尊重，更多的是大家也不想看到死人。
我爸和润喜也想撤到院子里，无奈屋里人太多。赵奉阳的几个叔伯弟兄上了炕准备穿衣服时，他俩还没走出去。
白布被几人揭开，我爸扭头瞅了一眼，赵奉阳就这么蜷缩在炕上，整个身体比之前看起来瘦小了很多。平时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已经散乱，花白的颜色显露了出来。灰色的确良衬衣上，沾染着泥土和灰尘。看来躲躲藏藏的这几天没少遭罪。皮肤铁青发黑，两手紧握在胸前，两条腿相互交叉着弯曲在一起。双眼紧闭，面目狰狞，嘴巴却张的大大的，好像还在冲着周围痛苦的嘶吼。
没了盖尸布，一股臭味也随之袭来。虽然天气热，但是尸体不会腐化的如此之快，应该不是尸臭。
我爸只瞅了一眼就被人们涌了出来。没太仔细看清尸体的惨状，但是他瞟到了赵奉阳穿的那双鞋子。
那是一双白色的旅游鞋。这种鞋子在村里还很少见，多是城里人们穿的时髦品。
赵奉阳的鞋子很脏了，脚面上的纱网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让人看着就仿佛能闻到一股脚臭味。
我爸注意到鞋沿上沾了很多红色的泥土，和我家宅基地挖出来的一模一样。
我爸脑子里突然炸了一下，不会晚上在我家宅基地挖坑的是他吧？怪不得看背影觉得熟悉。
那昨天晚上躲在土包后面的也是他？那他是咋死的？难道
我爸不敢往下想，急忙走到屋外隔着玻璃看人们给赵奉阳穿衣服。
尸体扭曲僵硬，原来的衣服都很难脱下来。几个男人手上动作着，嘴里却憋着气，半闭着眼，脑袋带着身体尽量的远离尸体，就这么费劲的把赵奉阳穿着的的衣服剥了下来。
我爸趴在玻璃上，用手遮住反光，瞅着屋里面。
尸体的手上果然有墨绿色。
赵奉阳手上和脸上的颜色明显是不一样的。脸上的颜色是从皮肤里透出的黑青，但是手上却是沾染上的绿色，虽然只有浅浅的一层，但是我爸却一眼看出，这和昨天壮壮腿上的一模一样。
我爸腿一软，直接蹲坐在了房檐底下。晚上挖坑的很有可能就是赵奉阳，鞋子上的红色泥土证明了他曾去过那里。挖坑的时候没带手套，所以手上和壮壮一样，染上了墨绿色。那他的死
难道是在大土包那儿也中毒了？被他们俩人堵着不敢出来，最终毒发身亡？
赵奉阳发黑的脸和痛苦的表情不得不让我爸往这儿想。
“那自己岂不是成了间接害死他的人？”我爸想着，脑门顶上已经一层汗珠。那宅基地底下到底有什么？赵奉阳非得大半夜的去挖。
“二哥，你怎么了？难受了？”润喜看出了我爸的不对劲，蹲下来瞅了瞅。
“我没事，我没事。”我爸含糊着，他没敢和润喜说。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赵奉阳是否真去了我家宅基地。“有点热，歇会儿就好了。”
“这赵奉阳死的也太突然了点，可惜咱们那工钱了，这回是彻底别指望往回要了。”润喜在那儿可惜着，我爸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听说他外面还有可多债主了，而且欠的都是大钱，咱们这几个工钱，估计更指望不上喽。”润喜还在那儿嘟囔。
“二喜，你先在这儿待会儿，我出去转转，这院里挺闷热得慌。”我爸打了个哈哈，没管二喜，从院子里出去。
他想问问村书记柴大海，赵奉阳的尸体是谁发现的，又是在哪里发现的。我爸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大海叔。”我爸在巷子里看到了正拿着一捆蜡烛的柴大海，尸体放棺材里以后要点长明灯。
“这又得忙几天吧。”我爸笑着递给他一根烟，顺手给他点上。
他抽了一口才悠悠的说话，“唉，文明这小子不靠谱，我总得给他盯着点。他要是像你二木一样踏实，我也就不愁了。”
“您这话说的，文明这不也是干正事挣钱嘛。”
“不让他整这行当，他非要整，最后还不得我们老两口给他擦屁股。唉，心烦。”
柴大海对他小儿子干白事这行非常不满，挣钱归挣钱，可说出去也太不好听了，关键他还不上心，总出幺蛾子，最后都得柴大海两口子给他兜底。
“这年头能挣着钱就行了，总比挣着钱还要不回来强。您说是吧？”
柴大海也知道赵奉阳欠了堡子里不少人的工钱，他这做村书记的也不好说什么。
“唉，赵奉阳这一死，你们的钱可真是要不回来了。”
“大海叔，你知道赵奉阳是咋死的吗？死在哪了？我们一堆人找他都没有找到。”我爸趁机把心里想问的话说了出来。
“我也不太清楚，是天刚亮的时候，春三儿敲门喊我，说是在路上看到了赵奉阳的瘸老婆背着赵奉阳的尸体，想着给文明揽个活儿也不错，我这不就跟着来了。”柴大海没多说，把烟叼嘴里，拿起蜡烛赶紧进院里了，怕耽误了进棺材的时辰。
春三儿，大名柴晓春。是堡子里有名的混子。挺大岁数了好吃懒做。每年他家种上2亩地，到秋天院子里总是能堆上5亩地的玉米，就在这方面挺下功夫。要是被人发现找上门来，他那个泼妇老婆就开始胡搅蛮缠，实在不行就开始脱衣服打滚，惹的堡子里没人愿意搭理。这俩人倒是绝配。今年又想混进村委，开始巴结村书记柴大海了。
估摸是春三儿昨天晚上又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来，早上遇到赵奉阳的瘸老婆，知道赵奉阳死了，赶紧跑去通知柴大海揽活儿了。他不直接去告诉柴文明，而是跑去通知柴大海，这春三儿心里鬼着呢！
现在看来春三儿最有可能知道赵奉阳死在哪儿。我爸盘算着有时间去趟春三儿家打听打听。
“二哥，好点了没？”润喜抽着烟从院里出来了。
“这么多人也用不着咱，还是先回去挖地基吧…。”
“成，走吧，估计壮壮和见龙早就到了。”
两人扔掉烟头，转身出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