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问道：“上这个工程前，不论是水利局，还是你们山区办，有个整体规划吗？”
一定打定主意要把自己择出去的王振民坚定地点头道：“当然有规划了，但这规划是市里制定的，跟我们山区办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山区办说白了就是个执行机构，执行上面的政策、规划才是我们最重要的工作内容。”
“你坐吧，具体说说。”林越这才让王振民坐下。
拎了个小马扎，王振民坐了，然后说道：“当初，咱们江陵市把灵雀山民心供水工程当成头号大事，当成落实‘科学发展观’的中心工作，提高到与中央保不保持一致的政治高度上来认识这件事情。
所以，政策一经提出，上上下下一致通过。
大家都表态说，有条件要干，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干。
即使有干部看出了问题，有人担心忧虑，也只敢在私底下嘀咕，不敢公开发表反对意见。”
“当初有什么忧虑？”林越立刻追问了一句。
王振民斟酌片刻后回答道：“自然是施工经费问题，政府没钱，水利局也没钱，现在花出去的5400多万元，全是贷款。
这贷款水利局根本没有能力进项偿还，就只能一直拖着，反正银行也不敢催财政单位还款。
他们也知道，现如今这个年头儿，能借的了钱又敢不还钱的都是他娘的黄世仁，即便是银行，也得罪不起。
不像我这山区办，想去借钱，相当老赖，银行那帮孙子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林越的心情愈发沉重。
他知道，尽管这种便民工程的决策者不是他，是由市长夏光南主导的，他夏市长虽然是一市之长，但现如今坐在市委书记位置上的人却是自己。
真出了点什么事情，省委问责下来，还得自己兜着。
至于说刘兴文，人家拍拍屁股走人了，对后果也就不用再负责任。
也可以说，他在位时没发生后果，甚至说，他仍旧在位，就不会发生眼前的后果，之所以发生这个后果，是现任领导不会操作的缘故，他刘兴文无论做没做过决策，自己都是非常安全的。
不管什么歪理谬论，自己是现任市委书记，就得对现在发生的一切负责。
林越不由得想到，我们的官员，有多少是称职的？是优秀的？是懂得决策必须要符合科学规律和市场需要的？
又有多少官员是真正了解乡情、了解民情、了解国情的？
还有多少官员能实事求是、因地制宜地去做决策呢？
在现如今的体制内，很多人都以为当官是最容易、最风光、最能够获得金钱和利益的职业。
所以很多人争着当官，从副科到正科，从正科到副处，以期望能当更大的官……
可是，这样一来，官员之中为了争夺上位的机会，就会滋生贪污腐败、权钱交易。
官员队伍中，也大多是泥沙俱下、鱼目混珠了。
一些狗屁不通的、道德败坏的、能力平平的、才疏学浅的家伙们进入到官员行列中来，给整个体制带来了非常糟糕的风气。
后世中央为什么下大力气进行反腐、扫黑行动？
为什么老虎苍蝇一起打？
不就是为了肃清党内病毒，重整官员廉洁勤政的优良传统么。
林越不想多说什么了，他起身向刘长水老两口告辞。
接着奔赴牛背岭村，去查看道路村村通工程。
连续走了三个村子，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
调研的结果很不如他意。
也可以说，一个村比一个村问题严重。
事实证明，山区的百姓确实穷。
所谓的“民心工程”，花了不少钱，却都是花架子工程。
都是为了给市政府脸上涂脂抹粉，甚至是做给上面领导们看得政绩工程。
由此可见，夏光南这个人，是要政绩不要脸，为了达到升官的目的，根本不把老百姓的疾苦放在眼里。
实在是个毫无廉耻之人。
林越一路上都没跟王振民多说什么，调整过心态后，也没给他冷脸看，态度很温和。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稳住王振民。
谁知道王振民当场对自己谦恭，自己一走，会不会急着向夏光南进行汇报？
当奔驰大G在山脚下停住后，林越特意走下车跟王振民握手说道：“通过一天的调研，我也看出来了，振民同志很辛苦，总体上来说，振民同志的工作虽是不到位的，但你为山民们所做的努力，我这个市委书记是看在眼里的。
希望你继续发扬干事创业的勤奋态度，也请你相信，市委对你是十分信任的。”
牢牢地抓住林越的手，王振民神情略显激动道：“感谢领导的信任，也请领导放心，我一定会坚守岗位，继续为广大山区百姓做好服务。”
林越跟他握握手，说句早点回去休息吧，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半路上，他问李言壹道：“你怎么看？”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李言壹却深刻领会到了其内涵的味道，他说道：“5400万贷款，要说这里面一点猫腻都没有，我肯定是不相信的。
我了解到的情况是，水利局长牛广忠把这个工程交给了名庭建设集团的老总江山来干，这个江山，据说是夏市长的表兄弟。
市里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老总，也是这个江山。”
林越屈指敲打着膝盖，沉默片刻后说道：“看来，有必要暗中调查一下这个江山的底细了。言壹，我嘱咐你一句，接下来这段时间，你要稳住，千万不要对灵、牛、琅三个村子有任何动作。”
李言壹点头道：“我明白，我得给您争取一些时间，请您放心，在您没有对全市各区县调研完毕之前，我不会有任何动作的，会全力以赴配合您的工作。”
拍拍他的膝盖，林越满意一笑，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
转眼间，花红柳绿，春天来了。
林越上任江陵市委书记已经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里，他一点动作都没有。
干部队伍中盛传的，林书记要对全市干部进行大调整一事也没了消息。
林越甚至连每周一次的常委碰头会也不怎么参加。
参与过几次，对夏光南提出的几项议程也好好好，是是是，全部予以通过，再不肯多说一句。
江陵市新闻三十分中，也从不见他的身影。
市委书记，似乎真的就成了一个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