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水抽着林越递给他的大白将，很惬意的样子说道：“李书记这话是一点都没错，俺们这些老百姓就是这么想的，自来水，自来水，自己来的水，凭啥还要钱？
你们这些当领导的不知道，俺们这辈子人，走出这座大山都时间很费劲的事情，家里这些婆娘们，从生下来到死都没进过一回城的人有的是，手里头攥着俩钢镚儿，把花纹磨平了都不舍得花。
喝口水还得交水钱，祖祖辈辈就没有这样的事。”
林越能说这是山民们思想愚昧吗？
那肯定是不能说的。
就像刘长水表达的那样，山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大山里，吃大山的喝大山的，这就是天经地义。
别说去县城了，去趟镇上都算是出远门了。
再者说大家也不愿意出门，为啥？手里没钱啊。
老话说得好：穷家富路。
出门口袋里不多带点钱，心里总是慌张的。
更别说在自己家里喝口水还要交水费了。
山民们觉得这民心工程搞得就是糊弄老百姓，从老百姓手指头缝里扣钱，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那么，定时供水就不用交水费了？”林越心头沉重，脸上却一副平和的样子，他脾气再大，对下面的干部再不满，也不能当着老百姓的面发火。
这点逼数他还是有的。
“钱收不上来，水还要供，不然咋办？供水设备都安装好了，闲置着不用也是一种资源浪费。”李言壹吐出一口气，接着说道：“水利局的老牛也发愁，自来水公司是他的二级单位，纯自收自支的事业部门，这些年来，别说山区的水费收不上来了，市里还欠着自来水公司将近60万的水费没支付呢。
他跟我念叨过，像市委市政府，自来水公司的人就不敢去要水费。
人大政协倒是去要过，但去了之后那些个老同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张嘴就说，喝你点水又不白喝，有了钱自然会给你，你们催什么催？
还有些实权部门，自来水公司的工作人员也是一点招都没有。
老牛说，公司开始出现亏损了，连工作人员的基本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林越愈发觉得这个民心工程注定难遂民愿了。
他捧着水杯喝了口茶，茶水入口，并没有刘长水老伴儿说得那么咸，反而有一股清香滋润着整个口腔，让他的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
正在他思维发散的时候，山区办主任王振民带着几个人脚步匆匆进了院子。
王振民一眼就看到坐在堂屋官帽椅上的林越，步子倒腾的更快了些：“林书记，您来山区办视察，怎么也没提前打声招呼啊？”
全市副处级以上干部都在林越上任的当天见过他，对这位气质卓然的年轻书记可谓是印象深刻、过目不忘。
见王振民几人走了进来，林越淡淡地瞥他一眼，问道：“你哪位？”
旁边的刘长山老汉噗嗤笑了起来。
王振民那叫一个尴尬，又一想，林书记刚上任没几天，不认识自己也正常，便在他面前驻足，自我介绍道：“林书记你好，我是王振民，在这山区办当个主任。”
林越哦了一声，又说道：“我来基层搞调研，为什么要提前跟你打招呼？你是在教我该怎么做事吗？”
这就是赤裸裸地打脸了。
语气中充斥着对他王振民的不满。
心里清楚王振民在混淆概念，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来你们山区办视察？
你跟我在这儿玩儿什么哩格儿楞？
大冷的天，王振民一头汗，知道自己那点小算盘被林书记识破了，忙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我还以为……”
林越一挥手，粗暴地打断了他：“你不要以为了，你以为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价值。王振民同志，我来问你，既然市里给山民们通了自来水，但老百姓们用水难的问题还是没能得到切实解决，这个问题，你打算怎么处理？”
王振民想都不想，直接说道：“这是水利局的工作范畴啊，跟我们山区办有个啥关系？”
林越的脸色猛地一沉，压抑着愤怒说道：“照你这么说，市里组建山区办这个机构，就是多余的喽？作为山区办的主任，你上不能对市委市政府负责，中间无法协调各个职能单位，下不能为广大山区百姓们服务，那我要你这个山区办主任干嘛使？”
林越心说，既然你自个儿撞到我枪口上来了，那就别怪我扣动扳机了。
“林书记，话不能这么说啊，山区办是为山区百姓设立的服务机构不假，但我们也面临着诸多困难。您以为我不清楚山区的百姓们吃水难吗？
但我能有什么办法？
水费收不上来，您总不能让我们山区办垫付吧？
就算我们肯垫付，山区办也没钱！
还有，这里的自来水价格要比咱市区内的水价高三倍。
为啥？
成本高啊。
您面前的这座大山，海拔都超过1200米了，水是从那条青兰河抽上来的，落差太大了，用电量更是不菲。
中间经过了几个转换站才把水送上来，要不是政治动员，施工队用愚公移山的牛鼻子劲，这种工程在往年想都不敢想。
您说，这水费能不贵么？
山民们能没有怨气么？”王振民也豁出去了，总之他不能让林书记把这顶不作为的帽子扣在他脑门子上。
他可是听说了，林书记正磨刀霍霍，准备在市里掀起一场干部人事大调整的运动来。
林书记上任后的第一站就来到这深山老林里，这第一刀莫非要砍到我这个山区办主任头上来。
看着神色轻松，坐在旁边喝茶的李言壹，王振民恨得压根儿都痒痒。
一准儿是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在林书记面前打了我的小报告，要不然，林书记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穷山沟里。
听了王振民辩解的话后，林越意识到，恐怕这便民工程还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内部。
问题的严重性，或许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