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点越来越多了。
唐坤盯着眼前记录审讯贾雨村的报告，莫名觉得牢狱闷热，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他深吸一口气，压住越来越快的心跳，让自己冷静冷静。
“那你住在城南小院的时候，有没有人住在正房？”审讯继续。
贾雨村摇摇头，说：“贾蓉只给我一把钥匙，那是院子大门的。正房的门被锁住了，西厢房也是，我只好住在东厢房里面。”
唐坤点点头，开始怀疑贾雨村供词的真实性。
“那你之前可曾认识过王家买办？”
“我说了，这是我第一次来京都，若不是林老爷举荐，我还到不了京都。”
“哪个林老爷？”
“巡盐御史林如海，老爷让我护送千金林小姐到京都探亲。”
此话一出，贾琮反驳：“林妹妹进京时，你并没有在一旁护送，你在说谎。”
当时马受惊，是贾琮逼停马车救了一车子人，车上并没有贾雨村。而如今他说自己一路护送，明显是在说谎。
唐坤示意贾琮不要随便说话，并向他问清楚情况，贾琮将实情告知唐坤。
“我随林小姐一起进荣国府的，你又是谁？”
唐坤低头一笑，说：“这位是荣国府的贾琮，当日林小姐马车失控，是这位把林小姐一行人救下来的，他说车上并没有见到你这号人物。”
贾雨村一愣，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对策。唐坤选择相信贾琮，因为他也有听说几个月前一辆马车在贾府前那条街道失控，是一个少年逼停马车救下四条人命。这样一来，贾雨村明显就是在撒谎，前面那些供词不知真假。
他有问题。
唐坤不让贾琮继续听审讯，叫人把他送回府衙。贾琮也知道，问到这个程度，自己一个府衙里的推官，已经不适合继续跟着调查。
回到府衙，有些惊喜，因为这个时候竟然会有人出现在府衙。毕竟府衙里的人，除了点卯，其他时间都不见人影。贾琮快步上前，想要看看那人究竟是谁，不料那人率先开口。
“贾大人。”贾琮看清，是那日把城南小院一案推给贾琮的推官，想起来自己连他的姓名是什么都不知道。
“大人，有什么事情呢？”
那人伸出手指，指向贾琮的书案，上面放着一叠公文，说：“府尹大人说，给贾大人两天时间，把它们审理完毕，入档。”
贾琮点点头，说：“既然是府尹大人放话，那贾某定竭尽全力。”
那人拍拍贾琮的肩膀，说：“本以为贾大人出身荣国府，懂得一些规矩，才把城南小院的案子交由贾大人，没想到贾大人这么久还不结案，那案子就还给我自己来审理。贾大人，可好？”
贾琮不清楚他具体是在说什么，只觉得有些无厘头。
那人交代完事情，就自顾自离开。贾琮坐到书案前，静静磨墨，心思全在城南小院那件案子上。王家买办身亡，按理来说，王家应该派人来了解了解情况，再不济，应该让人来给他收尸好生安葬。
但发现尸体已经两天时间，除了去确认尸体身份，贾琮没有见到过其他王家的人。
还有，死者是王家的。为什么查出来的所有线索都和贾家有关系，小院是贾珍的，住在东厢房的是贾雨村。
据贾雨村所说，每隔一段时间，贾蓉都会将买来的姑娘放在城南小院几日，再出手倒卖。他们是把城南小院当成倒卖人口的中转站了，是吗？
贾琮不清楚。
他轻轻叹口气，觉得自己不应该把这件事看得太重要，眼前还有一叠公文需要审批。整理好心情，专心应付好眼前的工作吧。
不知时间，再回过神来，屋子外已经出现夕阳。今天打算早些回家，昨天林妹妹等急眼，白莲和青青也颇有微词。他知道家里有人在等他回家，莫名觉得心安。
收拾好桌面，准备回家。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贾大人在吗？”
是唐坤。
贾琮应一声在，走出屋门，见到唐坤一脸失望，看来事情并没有什么好的进展。
“你这个时候选择退出是明智的。”唐坤一把搂住贾琮的脖子，说：“三爷，请我喝酒。我慢慢和你说。”
两人寻到一处酒楼，唐坤一进门就跟掌柜打招呼，应该是熟客。掌柜热情，引两人上二楼隔间。“唐少卿的朋友有些面生，可是哪家公子？”
唐坤拍拍贾琮后背，说：“贾琮贾大人，荣国府的三爷，今天他请客，掌柜的可要拿出好酒来招待。”
贾琮的后背生疼。
“行，我这就让他们端来好酒，两位大人稍等。”掌柜给他们关上门。
唐坤重重叹口气，给自己倒一杯水，仰头喝光。
这人一脸心事全在脸上，贾琮没有开口，默默等待他的倾述。
“我让他们去查贾珍贾蓉父子倒卖女子，什么都查不到。又去寻郊外那个尼姑庵，那个老尼姑说，那些姑娘不知道有什么病，进了尼姑庵后不出一年，个个患病身亡。”唐坤苦笑。
“或许，贾雨村的话根本就是假的，没有倒卖人口，他没有被支走。那天夜里翻走的，就是他呢？”贾琮问。
唐坤身子前倾，说：“我也想过这个可能，可是我下午接到消息，他们把正房的地板都掀开来，在地板下面发现了近二十具白骨，仵作推断这些白骨有些年头，死亡时间不一。我让他们再把东西厢房的地板掀开，您猜怎么着，西厢房里面也有十几具白骨，东厢房下面什么都没有。”
贾琮后脊梁骨炸起一阵凉意，“贾雨村住在东厢房。”
唐坤点点头。
房门被打开，小儿端上来两坛酒，几碟小菜。唐坤接过酒，打开猛喝一口。
“慢点，不急。”贾琮有些吃惊唐坤喝酒的猛劲。
“白骨的事情传开，他们知道着急了。你猜猜，都有谁找我。”唐坤眼含冷意，刺进贾琮脑袋。
“王家，贾家？”
“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贾琏，还有贾蓉。他们比王家的还要着急，当然，后面王家的管事也来找我，你哥说愿意给我五千两白银，让我不要再查下去。王家出价要低一些，一千两。”唐坤苦笑。
这是官场里常有的事情，出钱消灾，拿钱办事，各自给对方行方便，也交交朋友，保住头顶上的乌纱帽。
贾琮知道唐坤不会接受。
“他们不只说了这些吧。”贾琮知道唐坤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不会只遇到一次这种情况。
“当然。他说有几个姑娘曾经送给北静王和忠顺王，还有的送到宫里去。”
贾琮一时怀疑自己听错，北静王可以理解，但忠顺王不是一直和贾府不对付吗，宫里的是送给谁，圣上？
如果是真的，继续查下去就会面临来自这个国家最有权力那群人的打击，到时候思考的，就不是自己正不正直，而是自己什么时候会暴毙街头。
“讲些你不知道的。在官场上正直清廉，不收受贿赂，必要条件是要有后台。我的职位是皇帝陛下开口亲赐的，和你一样。如果连皇帝陛下都卷进去，我的坚持就是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