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
罗生和孟紫川按响了楼门的通话器，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叔叔，是我，前天来过的，我是杨老师的学生。”
罗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但通话器那边没再传来男人的声音，门锁也没见打开。
“你……是有什么事吗？”
就这么安静了大约三分钟，通话器那边再次传来男人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
“哦，是这样的，我不是去祭拜了杨老师吗？然后有些情况我觉得有必要和您说一下。”
罗生刚一说完，男人就连忙问道：“你去过墓地了？”
“嗯，然后那边有点事，我觉得……”罗生话还没说完，男人就打断了他。
“我给你开门，你进来说。嘟……”
随后楼道里传来开门声，然后是一阵拖鞋走路的声音，紧接着楼门被打开了。
“你……这位是？”
杨阿姨老公开门，刚想和罗生说话，就看到了身边还站着一个姑娘，随机问道。
“哦，叔叔您好，我是他女朋友，跟他一起过来玩的。”
孟紫川突然靠近罗生，挽住了罗生的胳膊，一改往日严肃的神情，笑着和男人打招呼，连说话声音都夹起来了。
这姐们儿突然的举动，给罗生吓一跳，这是演的哪一出啊？事前也没商量啊，罗生被挽住胳膊的时候，全身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罗生其实没什么和女孩子亲密接触的经验，大学只交过一个女朋友，也只到牵手逛街的地步。
工作以后，虽然部门很多女孩子，但是步入社会的大家谈恋爱除了感觉外，家庭情况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考量因素。
罗生这个四线小城市出来的普通男，并没有恋爱比赛的上场资格。
尤其罗生知道身边这位可是名副其实的警花，现在还能回忆起审讯室瞪着眼训自己的情景。
罗生也不知道自己突然的紧张到底是因为被女孩子挽住胳膊，还是被警花“挟持”。
好在杨阿姨的老公没注意到罗生的表情，他正打量着孟紫川，然后招手让两人进了门。
再次坐在杨阿姨家的沙发上，她老公照例给倒了两杯水，然后也没坐，背对着厨房站在客厅里。
“你刚才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男人就这么站着看着罗生，感觉眼神并没有上次那么友善。
“我不是去祭拜老师嘛，结果赶上了警察叔叔在那边办案。说是那个公墓里有工作人员偷偷往外倒卖墓地里的遗体，好像是给别人配阴婚的。”
罗生在说的时候，男人没什么表情，就很平淡地听着。
“当时我就想着，让警察叔叔给查查杨老师那，我怕老师的遗体也被他们卖了啥的……”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罗生没注意，孟紫川倒是发现了，男人微微地皱了下眉毛。
虽然幅度很小，但孟紫川多年的工作经验还是注意到了。
“结果，人家警察叔叔说我不是杨老师的亲属，所以不能查，必须得是亲属报案，他们才能开棺检查。所以我这不回来找您了……”
罗生很含蓄地没有说的那么清楚，也就在他说完的时候，杨阿姨老公的眉心皱得更深了。
本来昨晚闫经理说杨阿姨老公没有安排遗体安葬，罗生和孟紫川合计了下如果闫守一没说谎的话，那杨阿姨的遗体真正的下落目前就只有她老公知道了。
但是又不能直接问，毕竟目前除了闫守一的话，没有证据证明杨阿姨的遗体被老公藏起来或者怎么样。
何况罗生又确实不是杨阿姨的亲属，他连学生都不是，没有报案资格，孟紫川也没办法安排人打开墓地查验。
于是二人商量一下，就以闫守一被捕一事开头，让杨阿姨老公报案。毕竟正常人如果知道自己妻子的遗体可能被卖掉，肯定会选择报警查清楚的。
“墓地的人，我是说被警察抓起来的人说了你杨老师的遗体被卖了？”
杨阿姨老公眼神垂下来醒了一下，又抬眼问罗生。
“我也不知道，但是据说买了挺多的，所以我这不担心嘛。”罗生盯着男人，慢慢回复道。
“既然没说，应该不用吧？回头警察肯定会查清楚的，万一我报了警查完没啥事，不是给人添乱嘛？”
“可是……”罗生张口还想说，结果被男人抬手打住。
“你说假如你杨老师那没啥事，这报警开墓又得惊扰她一回，我不想她在下面还不安生……”
男人说完，叹了口气，还摆出一副难过的神情。但毕竟不是演员，男人这个表情，别说孟紫川，就连罗生都觉得不自然。
目前来看，男人肯定有问题，但是怎么才能让男人说实话呢？
罗生脑袋瓜拼命转，男人这个不想打扰杨阿姨的理由，真的挺无懈可击的。人家老公不想打扰妻子安息，自己这个假冒学生还能说什么呢？
突然，罗生想到点什么，眼睛一亮。
“唉，叔叔，怎么说呢。这个……说出来我怕您不信，本来我也不想管这事了，但是昨晚老师给我托了个梦……”
罗生说完这一句，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男人的反应。
男人一直注意到罗生和孟紫川看着自己，一直都很克制，但是听到这一句，脸上没啥变化，下面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这一句也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听完罗生说的，孟紫川都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紧跟着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心里则是给罗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每次编不出理由的时候，就是托梦。谁的梦都托到你这，咋滴你是快递驿站啊？
“唉，老师说自己在下面现在特别不好，本来安排好的转世投胎，结果因为遗体被人动了，自己不能投胎，只能一直待在地府。一直和我哭……唉，我知道说了您可能不信。”
罗生也不是演员，但是这几句，把自己全身的演戏基因都调动起来了。
罗生说完，男人神情明显变了，之前还是皱眉思考，然后假装推辞，当听到杨阿姨在下面不安生的时候，孟紫川发现男人的神情明显呆住了。
尤其在听到杨阿姨一直哭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厨房旁边那间锁着门的房子。
罗生也注意到了，一下子想起刚才在门口那里，杨念郎最后和自己说的那句话，想要的答案在这间屋子里。
罗生对着孟紫川使了个眼色，，孟紫川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也注意到那间屋子了。
“她还说什么了？”杨阿姨老公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追问罗生，感觉他信了托梦这一事。
罗生也在想，怎么能把话题转到阴面那间锁门的屋子，怎么才能让男人开门带自己进去看看呢？
“老师还说……还说她在阴面那间屋子藏了封给您的信，告诉我藏在哪了，让我找出来给您。”
罗生想了半天，编了这么个理由，自己觉得挺合理的。
“啊？”男人一愣，刚才不还在说报案找遗体吗？怎么突然说什么藏起来的信了？
孟紫川听完罗生说的一阵扶额，还是没经验，就算那里有问题，也慢慢来啊，话题还能这么生转的吗？
“哗……”男人和罗生对视着，突然旁边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打开的声音。
罗生转头看，孟紫川直接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展示在杨阿姨老公面前，周身气质也从刚才的乖巧懂事，变成了严肃干练。
“你好，我是警察。”一句话把男人着实吓了一跳，很怀疑眼前这个小姑娘是不是真的警察，但是看证件像真的。
罗生也被吓了一跳，怎么突然摊牌了？
“我需要你打开那扇门，我怀疑你老婆的遗体下落跟那间屋子里的东西有关，虽然我确实没有搜查证。但是闫守一已经交代了当初你并没有把杨老师的遗体葬在墓地，刚才咱们的对话我也录了音，我相信我回去申请个搜查证不会太难。”
孟紫川说着，杨阿姨老公眉头又皱起来，身体也不自觉地朝着阴面那扇房门挪动了几步。
“所以你是现在打开它，还是等一会我带着搜查证和痕检的同事来，你再打开它。”
“别……”
男人本来眼神很是挣扎，听到孟紫川还要带着同事来，重重叹了口气。
“我打开，你别叫人。”男人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转身准备开门。
手开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钥匙插了两次才插进锁眼里。
罗生没想到这招还真管用，起身的同时看了一眼孟紫川。
结果这姑娘一脸神气的表情看着自己，一副快夸我的样子。
两人跟在杨阿姨老公身后，等对方开门。
“吱……”
杨阿姨老公推开了门，走了进去。罗生和孟紫川跟在身后，屋里很昏暗，本来就是阴面，窗帘还拉着，几乎不投一点光进来。
孟紫川下意识地抬手向墙边摸去，准备找开关开灯。
“别！”杨阿姨老公出声喊住了孟紫川，然后转身打开了旁边桌子上的一盏台灯。
这下屋里才算有点亮光，让罗生和孟紫川足以看清楚小屋子里的情况。
“嘶……”
看清楚屋子里的东西，罗生和孟紫川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屋子不大，只放了一张床和一张梳妆台。现在屋子里唯一亮着的台灯就在梳妆台上，除了台灯，上面还散落了一些女士日用的化妆品。
而正中间，放着一个香炉，里面还插着几根没有烧完的断香。旁边放着两个盘子，一个供着水果，一个供着点心。
梳妆台正对着的就是床，床上躺着一个纸人。这个纸人比通常白事上见到的那种用来烧的纸人大很多，看起来比罗生这个壮小伙子还大一圈，两米长的床被纸人快占满了。
纸人的脸也画着标准的妆容，惨白的肤色上有两个红脸蛋，小嘴唇，没什么神情的呆滞眼睛。本来屋里就昏暗，这个怪异的纸人给人看起来尤为的吓人。
罗生和孟紫川从灯亮后看到纸人那一霎那，两人都愣住了，孟紫川更是不由自主地拽住了罗生的衣服。
尽管是警察，但也还是个姑娘……
屋里味道也很奇怪，香味很重，然后还能闻到一丝腐烂的味道，感觉是在进行什么奇怪的仪式……
杨阿姨的老公拿起梳妆台上的香筒，取出三支香点燃，插进了香炉。然后斜靠在梳妆台，看着床上的纸人，眼神充满了深情，能看到眼眶也湿润起来了。
罗生来之前猜测，杨阿姨老公可能自己将老婆的遗体卖掉了，这是自己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这边找好了买家，所以那边才联系公墓不用来拉遗体，只葬几件衣服。
但现在看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了，屋里的怪异布置，男人看着纸人开始流泪，罗生感觉这些都已经超出自己的认知范畴了，感觉接下来可能需要叫白无常或者钟馗来处理了。
“你……你老婆的遗体呢？”
孟紫川开口打破了怪异的安静氛围，男人抬手抹了下眼眶溢出的泪，朝着床上的纸人点了点头。
“你说这就是你……杨阿姨？”罗生忍不住，抬手指了下纸人，又觉得可能有些不敬，赶紧收回了手。
男人走到床前，慢慢摸了下纸人的脸，叹了口气，开始给罗生和孟紫川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阿姨刚参加工作第二年，经人介绍认识的老公，两个人也是相亲开始，结果发现有很多契合的地方，处了没多久就结婚了。
婚后也是十分恩爱，两个人又都有正式工作，感觉日子越来越好。但可惜的是，杨阿姨一直都没怀孕，两个人看了各种大夫，中医西医，大城市的医院也去了好几次。
到最后就连偏方和玄学都用了，都没效果。最后索性放弃了要孩子的打算，家里人还劝要不领养一个，结果夫妇二人决定这辈子就两个人过了。
想通了之后，两个人的生活反而更好了，两个人仿佛一直在谈恋爱，在外人眼里这二人也绝对是一对模范夫妻。
本来杨阿姨再过两年就退休了，结果学校安排的体检查出来身体有点问题，转到大医院一查才知道是癌症。
最后杨阿姨硬是扛了一年，还是走了。刚走的时候，杨阿姨老公感觉自己的天塌了，本来就没有孩子，现在挚爱的人也走了，就留自己一个人。
就在杨阿姨要安葬的前两天晚上，她老公坐在床前，看着躺着已经闭上眼的妻子，想起两个人的以前一起走过的时光，就这样靠在妻子身边睡了一夜。
转天醒来，男人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他给公墓那边打电话，让他们不用过来拉遗体，然后自己出门买了石膏和颜料，回来用石膏将妻子的遗体包裹了一遍。又等石膏干了之后，给她画上了表情和衣服。
之后，每天晚上都睡在妻子遗体旁边，还会讲着白天自己单位遇到的事。
直到有天，一个自称是妻子学生的罗生敲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