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九号监狱 > 07 中秋国庆

07 中秋国庆

    第一天队列喊口令我就出了洋相,在放风场向值班所长报告时,我把部队里那套给喊出来了,我对队列发出“立正”口令后,转身向值班的李副所长报告:“所长同志,9号监放风应到20人,实到20人,报告完毕,请指示。”我把“报告所长”喊成了“所长同志”了。

    队列里的几个老犯都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李副那本来就很黑的脸显得更黑了,冲着我就是一顿训:“谁是你的同志,你脑子给敲傻了啊,你们9号监上个月队列考核最后几名,这个月还这样,就停你们的大奖,给我做队列。”

    一桌是不用做队列的,他们就站在角落里看着,哪个做的不好,上去照屁股照腿就是一脚,所长看到了也不会管,因为这一管了的话,那么这个监室的队列水平马上会大幅度下降,问其原因,值日就会说:有些人太笨,所长又不允许我们严格训练,队列怎么走得好。所以有时候体罚那些老出错的犯人,所长也是当没看见。因此那些又笨又木的犯人,在走队列时会吃很多苦头。

    以前胖子喊口令的时候,完全是没有章法的,队列走的横七竖八东倒西歪,那时我在队列里也不敢说。这次我当了队列负责,那就要按我的方式来了,为了提高队列的水平,我先把大家按长矮帅丑排列好,个子高的挺拔的帅气的做排头兵,笨笨丑丑的塞进队列中间,虽说队列水平不可能一下子提高,但看上去比先前是整齐多了,也顺眼多了。

    我嗓门大,当过兵的都知道,指挥员嗓门大,喊口令干净利落,整个队列动起来就有气势,人也会显得精神。我把“立正、稍息、跨立、蹲下起立、停止间转法、原地踏步、齐步走”这一口气喊下来,口令喊得比较专业,几个部队转业的所长都跑过来看,连大所长也特意跑过来瞅了一眼,还表扬了一句:“嗯,不错,这才像个样子。”小圆头在墙角摸着下巴脸上露着微笑,看得出他挺满意的。

    快收风的时候,李副领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大概40多岁的一个所长过来,对我们说:“王所长因工作原因调动,现在这位张所长是你们8号9号的主管所长,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向张所长汇报。”

    张所长看上去人挺和气的,问:“你们值日是谁?”小圆头走上前去很讨好的回答到:“是我”,张所长简单的问了下监室里的情况,有多少人,本地人多少,外地人多少,哪几个一号桌,看得出他是个很有经验的老管教民警了。

    张所长和以前的那个王所长风格不同,当天下午,他就把一桌的都带出去谈心了,回来后看得出都过足了烟瘾,傅林更是跑到马桶边干呕起来,抽烟抽的太猛上头了,听他们几个一桌的在聊,好像张所长对他们说,以前的事和矛盾他都不管,从现在开始,别在监室里给他惹麻烦,香烟管够。

    中秋节快到了,看守所里可以订月饼,我的帐上已经没钱了,一桌二桌订了不少月饼,三桌的老沈和老周也订了好几个,以前在外面根本没有中秋的概念,每天都跟过节一样,谁还在乎中秋节呢,这次的中秋却不一样,我想起了家里的老娘老婆和孩子,每逢佳节倍思亲,20多天没见面,如同隔了几个世纪,我想她们也一样在想我,我在里面还不怎么担心她们,但她们在外面肯定是非常担心我的,担心我在里面被打被欺负,她们的压力估计比我还大,在这孤立无援,野兽四伏的地方,家庭的亲情是多么的珍贵,而我以前在外面的时候却那么的不珍惜,不陪妈妈吃饭,不陪老婆逛街,不陪儿子玩耍,整天就知道做生意花天酒地的,我如果能出去,一定要多多的呆在家里,多陪陪家人,有些事情因为平常,我们往往不在乎,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那是最珍贵的。

    中秋节那天,所里给每个犯人发了一筒月饼,月饼只有6个,一口气就能吃光,大家都很珍惜,我吃了3个,真好吃,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月饼是这么的好吃,剩下的3个我不舍得吃,我把月饼藏在储物笼里,好东西不能一次都吃光了,在监室里什么都要精打细算。

    没完没了的生产干也干不完,所里给每个监室都定了任务,值日又把所有任务分配给我们每个人,一桌基本上不干,二桌只要做我们的一半,如果我们干的慢,还要忍受二桌管生产的阿海谩骂,我拉电线,手里拉出了2个血泡也不敢偷懒,监室别人能做到的就意味着你也能做到,没有那么多客观原因,也不会听你解释,我不求做得最快,只希望自己不是做得最慢的一个就很欣慰了,三桌的老沈最怕拉线了,他本身就是老花眼,拉这个电线简直要了他的命了,每次要我们大家帮他做才能做完,因为干活太慢老拖大家后腿,53岁他被罚面壁好几次。

    老沈这个人喜欢人家叫他老板,可惜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老板的味道,总吹牛在外面怎样赌博,怎样玩女人,可是在监室里一点都不大方,每次开奖订的零食都藏的好好的,每天下午偷偷的拿出一点来吃,吃了还特会拉,监室里规定除了中午可以上厕所,晚上除了一桌的,别人都不可以上厕所,老沈呢偏偏晚上就憋不住,于是就报告小圆头,被一桌骂了好几次,可是还是改不了。

    三桌里我最害怕的还是那个话不多的杀人犯陈二合,以前在四桌洗碗的时候经常被他训斥,他在监室里的地位特殊,因为开过庭了还没下来判决,他还没上手铐和脚镣,我们三桌的都睡在后面和四桌挤在一起或睡铁门边的过道里,独有他睡在5号铺,后来我才知道,让他睡5号铺是所里要求的,因为监控是正对着5号铺的,陈二合有什么一举一动,值班的所长马上能看到,陈二合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我也尽量不去和他凑,省得惹麻烦。

    新犯总是晚上押进来,一般都是星期五晚上押来的,因为警察也要休息,这天进来的新犯就会吃很多苦,大家都盼着来个新犯活跃下气氛;星期五晚上正在看电视的时候,果然又给送进来一个运气不好的“空降兵”,这种没有经过过渡监训练的新犯是监室里最喜欢的,什么都不懂,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翁伟也是空降兵,刚进来时,挨了一顿拳打脚踢,下去的时候,几个老犯玩他说:“好了,不搞你了,下去睡觉吧,下去的时候把电灯关掉。”说完手指了指铁门边墙上的按钮,翁伟傻乎乎的跑上去摁那按钮,怎么摁电灯都不灭,结果小喇叭里传出值班所长的吼声:“9号监,怎么回事?”吓得翁伟一哆嗦,人傻在那里了,全监室哄堂大笑,那个摁钮是监室和外面所长联系用的,监室里发生什么事都通过这个双向喇叭和所长进行联络。

    今天这个新犯,也是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被阿四一把抓住衣领拖了进来,站在铁门边的角落里,缩着身子簌簌发抖,像只受了伤的小兔子,小圆头这些天终于有了唯我独尊的感觉,阿龙和傅林都臣服他了,所以兴致也比较高,决定玩玩新犯,跟大明使了个眼色,大明悄悄地下去找鞋底硬点的鞋子。

    小圆头坐在他的一号铺上,一脸严肃的对那新犯说:“你知道看守所的规矩吗?”新犯很惶恐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没关系,我今天教你规矩,问你几个问题,回答正确了,就没人会打你,回答错误了,那没办法,每个进来的都要过这一堂,知道吗?”

    “知道。”新犯弱弱的回答。

    “好,看你还老实,就问你一个问题,我们这个监室的墙壁是什么颜色”,小圆头问, 新犯脑袋转了一圈,从上到下看了看四周斑驳的墙,监室的墙有两种颜色,从地面到2米处是淡青色,2米以上就全是石灰刷的白色,新犯迟疑了一下,回答:“白色。”

    小圆头摇摇头:“回答错误” 。“啪”,大明朝新犯脸上就是一鞋底, “青色”,新犯哭丧着脸继续猜;小圆头笑眯眯的又摇了摇脑袋,“啪”的又是一鞋底;新犯被打的都哭了, 其实回答问题根本不在乎你回答什么,你回答什么都是错误的,这也不是光为捉弄新犯,是为了打掉新犯进监室后的任何幻想和在外面时优越感,磨磨他的锐气,让他明白监室里面谁是老大,谁说了算,答案很简单:“大哥,您说是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

    很遗憾那个新犯在挨了几次鞋底后还是没有回答正确,打得他在角落那里痛哭流涕,上面一干人在铺位上哈哈大笑,说也奇怪,我一点也没同情这个新犯,反而觉得很有趣,很刺激,我在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看守所的无聊日子让我也变得开始无聊了。

    三桌的王明是本地人,老是幻想着一桌能提携他,当小圆头说了:“哪个给新犯洗刷刷。”他“扑通”就窜下去了,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新犯拖到水龙头边,王明冲新犯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脱光衣服”,扔给他块肥皂,然后拿着刷地的刷子在旁边做准备了,对新犯来说,洗刷刷自然又是一场痛苦的经历,监室里的上位往往就靠你够狠够会整别人或者够能拍马屁而上去的,人性的丑恶在这里一览无遗。

    爱搭理王明的人不多,但是他却对我很热情,喜欢和我说话,而且喜欢凑的很近的跟我说话,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对我的一点点献媚,很奇怪,我又不能给他什么?他告诉我,在监室里想要往上爬,就得不择手段,要学会打人,说我面太善不行,要像他那样会骂人,会搞人,我说自己平白无故的去搞人,下不去那个手啊。

    王明说:“你错了,人想要摆脱自己面临的困境,就要学会突破自己,超越自己,只有这样,你才能有成功的那一天。”

    我当时听了王明这一番话,顿时对他肃然起敬,监室里的确藏龙卧虎啊,人不可貌相,以前我对王明的看法,全被这几句话给颠覆了,让我对他的经历充满了好奇,我问:“真没想到,你的境界这么高,你进来前是做什么的?”王明一笑:“没什么,做过几年传销。”我当即晕倒,以诈骗的罪名把他逮进来一点没错。

    隔壁的8号监在星期天又闹事了,好像是几个下面的犯人自己打起来了,一桌下去弹压,乱糟糟的,惊动了值班所长。

    星期一,8号监闹事的罪魁祸首被张所长调到我们9号监了,而我们那个新来的空降兵就给调过去了,调过来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傅林认识,傅林以前也在8号监呆过,那家伙站在铁门边,看见傅林笑嘻嘻的看着他,脸都白了,原来傅林从8号监调到9号监也有他的功劳。

    后来我知道,他叫张小娃,才17岁,别看他才17岁,却是个盗窃电缆团伙的头目,领导好几个比他年龄大的盗窃犯,在8号监被傅林整得比较惨,后来就在提审的时候向刑警队的诉苦,说被傅林打得耳朵快聋了,刑警队通知看守所,结果傅林就被调监了,这次见面,把张小娃吓得够呛,也巧,因为前两天傅林的判决下来了,结果还比较满意,心情也挺好的,笑嘻嘻的对张小娃说:“这回你又落入我的魔掌了吧,这样,你每天晚上给我按摩敲背,我就不搞你。”张小娃使劲地点头。

    国庆一天天的近了,大家都在憧憬着看守所能加几天餐,从加什么好吃的菜说到各自家乡的美食,说的大家都流口水了。我帐上没钱了,我想带个信出去,托所长打个电话,号码都写给他了,却没一点回应,不由得有点怪老婆,不知道我在里面是要花钱的啊。

    刚好,那天久违的检察院提审我,一桌的阿四在所长带我出去前,用手比划了一下,意思让我带几支烟进来。在监室里时间长了,见到检察官都倍感亲切,因为那是我唯一和外界的联系了,检察官问了些已经问过很多遍的问题,签了无数个字,最后我对检察官说了,帮我带个信,叫我老婆多带些钱进来,我在里面很好,不要担心,就是缺钱,检察官答应了,我却把给阿四带香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回监的时候,阿四拦住我问:“香烟有没有带进来。”一想,忘了,还不敢说忘了,只能撒谎说:“两个检察官都不抽烟的,问他们要过,没有。”阿四半信半疑的瞪了我一眼,很不满意。

    到底是老婆,得知我缺钱的消息,当天下午就风尘仆仆的赶过来送钱了,我拿到送钱的收据时已经是第2天了,看着2000元单子,我百感交集,在外面吃顿饭上个KTV都不够啊,当时我心里还不高兴,既然大老远来了,怎么就2000元,为什么不能多打些呢,后来知道,为了防止牢头狱霸霸占伙食或者乱给你开账买东西,每人帐户最高额度只能打两千,不过至此以后,我的帐户里就没有少过钱。

    钱是好东西啊,我又是订菜,又订零食,国庆前夕所里订水果,我苹果香蕉又订了不少,水果发下来那天,监室里就像过年一样热闹,拿脸盆拿塑料袋装水果,有订过的都兴高采烈,没钱订的三无犯,都静静地坐在铺板的角落里看着我们。社会很现实,监室里更加现实,一桌二桌的也订了不少,看他们都有,我也就不上去拍马屁了,我还是自个留着吃吧,有多还是分几个给下面的穷弟兄吃。

    离国庆还有两天的时间了,那天早上正在放风场放风,突然冲进来7、8个武警,“不好,要抄监,身上有违禁品的都收好了。”小圆头轻声的说,老端身上有香烟,我们每天偷进来的烟头都是他保管的,赶紧趁武警不注意塞到放风场的垃圾桶里面。

    抄监,在看守所里有几种情况:一,过大节前,五一十一春节,节前抄,每个监室都要抄一遍的,不过有经验的老犯都知道了,那是例行抄监,节前几天注意点,基本抄不到东西去的;二,主管所长换人了,有些所长担心接手的监室有问题,怕背前任所长的黑锅,也会抄监,不过因为没有目的性,也抄不到什么的;三,就是监室里出“狗”了,狗就是所长安排进来的卧底,有些犯人被所长洗脑后,或被所长要挟了,在谈心的时候把监室里的情况报告给所长,这种抄监是有目的性的,往往能抄出东西来,抄监主要就是这几种了。

    武警命令我们两腿分开,趴在墙上,一个个搜身搜过来,搜身除了搜走几条犯人自己编的系裤子用的布条外(担心有犯人编布条自杀),没有别的东西了,武警走后,老端赶紧把垃圾桶里的香烟取回来,接着大家都趴在放风场的铁笼子上看武警抄我们的监室,武警拿着金属探测仪,在监室里翻天覆地挖地三尺的找,我们铺板下所有笼子里的东西全被扔在过道上,前两天刚买的苹果滚得满地都是,简直是一场浩劫。

    等武警抄完监,我们收风回去,满地狼藉,只好慢慢的收拾吧,每个人都在骂娘,被抄的每个监室都在骂娘。

    国庆终于来临了,早上肉包子,中午吃鱼,晚上吃肉,一整天放着电视,大家都兴高采烈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看守所,让我们每个人对幸福的要求都变得很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