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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规矩

    没当值日之前,总觉得值日高高在上,在整个监室内,可以横行霸道,唯我独尊,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做值日要了解全监室每个人的情况,每个人的性格,要知道他们正在想些什么,正在做些什么,有谁喜欢欺负人,有谁在被欺负,再多长几双眼睛几对耳朵都不够,监室里的所有大事小事做值日的都要操心,小到吃饭拉屎,大到处罚调监,值日手里拥有绝对权力,但是这个权力运用当中没平衡好,或者你没有运用这种权力的能力,很快就会被弄得焦头烂额,狼狈下台。

    当然,我目前还没有拥有这种权力,确切的说,我只是9号监一号桌权力集团的执行人。当前马上要解决的事情就是调整人员,二号桌只有3个人,下面人偏多了,有必要调一个上来,我看了下三号桌的几个,翁伟呢,条件还不够成熟,看他将来表现,老沈呢,虽说刚进来那天递了个枕头给我,但我不喜欢这类人,看不起别人还特别抠,王明呢,别说我对他有看法,一桌的几个都看不起他,陈二合呢,不行,我还对他不了解,不能轻易让他一个杀人犯上来。有事大家商量,干脆征求下一桌的意见,同时也表示我在尊重他们。

    老端意见是,他对老沈比较感冒,想让老乡翁伟上来,但是翁伟的表现又让他说不出口,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胖子呢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随便,让我自己定;洪波和阿四他们的意见相同,二桌有钱的也不多了,小何又马上要走了,应该调老沈上来,以解决二桌的财政危机,再说老沈是本地人,照顾一下,这个意见确实比较符合监室目前的现实,我表示同意。

    等到吃中饭的时候,我笑眯眯的对老沈说:ot老沈啊,你也年纪大了,在下面也干活挺辛苦的,今天我把你调到二桌来吃饭,为什么把你调到二桌,你也应该心里清楚,我就不多说了”,老沈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那么三号桌就空出个位置,四号桌也能上来一个,我看了下,对一桌其他几个说:“我看天宝还蛮勤快,就让他上来吧。”大家都没意见。其实我还看好一个人,颜平,这个人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了,比较沉稳,在外面又是船老大,经济也不错,但是他在10号监也坐过一桌,他会不会服我不知道,找机会挑他一个错,叫上来训一顿,看他服不服,服的话就把他调上来,也可以增强我的力量。

    值日想找下面的错太简单了,下午干活的时候就让我找到机会了,王明这个人情商太低,对四桌人从来看不起,什么都要占上风,干活的时候把自己的位置占的大大的,留给四桌的位置很小,颜平个子大,手脚放不开来,挤得不行了就推了王明一把,王明就骂他:“他妈的,你四桌的想造反啊。”

    颜平回了句嘴,我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故意骂道:“干活还那么多话,给你们放松一点还要吵嘴,颜平,怎么回事?”颜平解释说王明在挤他,我说:“我只看见你在推他,你清楚不清楚你现在是几桌,你上来。”

    颜平放下手中的活,走到铁门边站好了,我站在铺板上,正对着颜平,他站的还挺直,没有一点不服气的样子,我问他:“我听说你在10号监很能打是吧?”颜平摇摇头:“没有”,我说:“我知道你能打,你就是因为打架进来的,只要打得过我们监室19个人,你就当我们老大。”我故意扯上整个监室,让他知道自己是个外来户。

    颜平赶紧摇头:“不敢。”我接着说:“我不知道你们10号监的规矩怎么样,在我们9号监,如果谁欺负你了,你直接向我汇报,不允许你自己解决,知道不知道。”颜平低着头说:“知道。”

    我转过身,朝正在干活的三桌四桌又大声说了一句:“你们也一样,下面发生矛盾,直接向我汇报,谁想自己解决,那我们一桌就解决他,听见没有。”最后一句我声音喊的特别响,大家赶紧答应:“听见了。”我又看了看颜平,“今天你第一次,我警告你,下次我不客气了,你下去吧。”颜平赶紧谢我:“谢谢组长。”我想我的测试有了结果。

    试颜平的这件事让我很内疚,颜平其实没犯错,是我故意找他的茬,还有很多这样违背我心愿的事,我不得不去做,如果在外头,我想都不会去想,更别提去干了,这完全违背的我的做人原则了,就在这些天,我说了很多自己也不相信的话,做了很多内心根本不愿去做的事,我觉得自己是真的开始越来越变坏了,而且有时候坏得那么理所当然,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我,越想我越看不起自己,知道不对却还偏偏要这样去做,我以前不是这么奸诈刻薄、心理阴暗、喜欢搞阴谋诡计的人啊,看守所到底是让坏人变好人,还是让好人变坏人的地方。我真的很害怕的是当习惯成自然后,做坏人再也没有内疚感的时候,我会不会就毁了,那段时间,内心挣扎很厉害。

    8号监又打架了,打得动静大了点,被所长在监控里发现了,结果就是被打的那个家伙要换到我们监了,张所长问我:“你看看,你们监里有谁调个过去。”我想也没想:“所长把老改造阿国给我调过去吧。”

    8号监给我送来个打架的,我给8号监送过去个老油条,扯平。 换过来的是个湖北十堰人,28岁,叫陈林,个子不高彪乎乎的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胖子让他在铁门边站好了,问话的工作自然落到我这个值日头上了,这是我头一次问话,有点紧张,一桌几个也不说话,大概想看看我的表现,没办法硬着头皮也要问了,我装着很老练的样子,盘腿坐在陈林面前,盯着他看,他有点心虚,眼睛不敢与我对视,其实我和他一样心虚,我开口问陈林:“你犯什么事情进来的” 。

    “砍人” 。陈林的回答,语气中好像很光荣似的。

    “那砍了几个人啊?”我接着问;

    “砍了2个。”陈林接着回答;

    “砍死了没有?”

    “没有。”

    “哦,没砍死啊”,我装着很轻视的样子冷笑了一下,“为什么要砍对方?”我继续问;

    “他们冤枉我偷东西,这次没砍死,我以后出去要杀了他们全家。”冷不丁的陈林说出这么一句狠话。

    “他妈的,你很吊是吧。”还没等我开口,站在一旁的胖子一巴掌煽上去了,“值日问你话,不老老实实的交待,你很厉害是吧,还杀人全家,吓唬我们啊。” 陈林被胖子一巴掌打的措手不及,他不敢还手,但从他的眼睛我看到一丝凶光,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这家伙头脑简单,但是也是个狠角色,8号监没把他打服,9号监一定得把他这股气势打下去,不然的话,放在监室里还要惹事打架。

    想到这里,我觉得有必要做做他规矩,我对陈林说:“看守所的规矩我就不教你了,但是我们监的规矩你要学一下,既然到了我们9号监,不管谁,进门先9个大板,打过了,你才算是9号监的人,明白吗。”陈林低着头在那里没说话,既没有反对,也没表示同意。

    我站起身来对2号桌的小何说:“小何,你不是快下短刑监了吗?我送你9个大板,不然回家你都不好意思”,小何乐呵呵的拿着布鞋上来了,走到陈林身边说:“趴铺板上,裤子脱掉。”谁知陈林头一扭,把小何一推,“怎么呀,你们想打我啊?”

    “打你又怎样。”我知道这家伙不老实,就料到他会反抗,我站在铺板上位置高,一脚就踹在他脸上,陈林退了两步撞到墙上,我一动手,下面“呼啦”一声冲上来6、7个,对着陈林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几秒钟不到就把陈林抄翻在地上了,这一幕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原以为胖子、大明出手就够了,忘了三桌那一大帮天天想着往上爬的几个了,我值日都以身作则了,他们还不个个奋勇争先啊。

    大明下手比较黑,陈林已经躺倒在地了,还在那里猛踹,我怕出事,赶紧叫停了大明。也许是刚才那么多人一拥而上,动静大了点,值班所长发现不对劲,打开小喇叭问我了:“9号监值日,怎么回事,在打架啊?”我赶忙跑到喇叭那,“所长,没事,一个新犯不懂规矩,教他上来罚站一下,没有打架。”

    所长其实对管新犯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再说我们打陈林就在监控的死角,监视器里看不到,所长回了一句:“不要在里面吵啊。”“知道了所长。”我用很轻松的语气回答所长。

    等所长把对讲器关掉,我又回过头来,对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陈林说:“看守所有看守所的规矩,每个监室也有自己的规矩,你到了我们9号监来,这一关你如果过不去的话,这个日子你是没法过了。”看着陈林红肿的脸,刚才的气势已经完全被打掉了,我对小何说:“你执行规矩吧。”小何上去推了陈林一把,陈林也听到了所长和我的对话,他的最后希望也破灭了,这次没有反抗,只好顺从的趴在铺板上,脱下了自己裤子

    监室里的火没有了,这可是大事,我们9号监里有一个打火机,是小圆头的时候留下来的,由老端保管,老端把打火机当宝贝一样,上次抄监因为和香烟一起扔垃圾桶里而没被抄走,可是现在打火机死火了,我们每天放风都能顺点烟屁股回来,有烟没火这不活活急死人嘛,阿四气急败坏的在铺板上走来走去,脾气很坏,下面人哪儿不顺眼,上去就是一顿臭骂,看来这个事情如果不解决的话,会造成监室的不稳定,可是怎样去搞火呢?问所长要肯定想也别想,自己想办法,棉花摩擦起火,我们做了多次试验,没有一次成功的,去偷一只进来,没有这个机会,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然而真实的故事往往比更富有戏剧性,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给我出主意了,而这个人恰恰就是我想提拔的颜平,他知道我们一桌断火的事了,就站起来报告,四桌是没有权利和一桌讲话的,有事情的话就要报告,颜平站起来说:“报告值日,我有办法点着香烟。”

    好嘛,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快上来,说说怎么搞火。”老端和阿四也一头坐了起来,颜平告诉我们,他们10号监每天放风也往里面偷香烟,他们没有打火机,有个家伙很聪明,就用我们干活时做彩灯的小灯泡,把监室里看时间的小闹钟电池给下下来,用连接彩灯的电线点亮灯泡,然后把灯泡头敲掉,用被子里的棉花把火引出来,这样就取得火了。

    老端一听,一拍大腿,这东西我们都有,怎么就没想到,阿四站起来就发动下面人到处找灯泡,干完活后总有些人留几颗灯泡玩,可惜过了10月份,我们干活也告一断落了,不然的话趁干活时可以多留点下来。

    现在从下面搜罗上来的只有30多颗灯泡,老端迫不及待的就试验起来了,这个活还是个精细活,引火的棉花芯需要搓的很细,失败了好几次,终于把火给引出来了,点燃了棉花,老端抽出一根完整的香烟,点着递给我,对我说:“来,你先抽。”我连忙摆手,“你们抽,我无所谓。”“不行的,你值日先抽三口,我们才能抽。”

    阿四也在旁边劝,“你先来一口。”怎么还有这规矩,实在扭不过他们,我拿过香烟,狠狠的抽了一口,感觉非常棒,这个非常棒的感觉并不是因为香烟麻痹我脑子而带来的,而是我觉得我这个值日已经得到一桌的认可了,这种感觉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