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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人质

    已经进入四月份了,我估算了下公司的资产和我名下的财产,税务机关的罚款及滞纳金也应该都补齐了,怎么我的案子还没有消息呢。

    让人心里忐忑不安的,正想着这事呢,所长来提我来了,说是法院来人了,我心里一阵激动,不会是来宣布释放我的吧。

    一进提审室,里面有两个人。我在椅子上坐下,心里犯嘀咕,看情形好像不是来宣布我当场释放和取保的样子。

    其中一名女同志开始自我介绍,她是法院的人员,说完介绍了身边的那个男的,“这位同志今天找你有些事情。”

    我没有说话。男人开门见山,“我今天来是和你谈关于你公司的收购问题,也就是说,你公司的一些资产我们要收购。”

    我想了一下,说:“收购企业是双方都愿意的事情,今天我在里面,你在外面,地位首先就不平等了,谈什么收购啊?”

    对方很明确的说:“我也不是来和你谈判的,你应该知道你们的公司现在是无法经营下去了。如果我们不把你公司的一些车辆等固定资产收购,到时候就没人要了,你们一分钱也得不到了。”

    我觉得很可笑,这话听起来好像对方还是来帮助我的了,我说:“我公司是领过营业执照的合法企业,我们经营的业务都需要资质认证的,说把业务抢过去就抢过去?没有任何资质你觉得你们经营就不违法吗?”

    对方被我说的一愣,继续强硬表态:“你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应该认清形势,签了这个协议,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对方把一张协议递了过来,我拿过来一看,主要内容就是收购公司一些资产和设备,公司的职工仍然继续聘任,管理层一个不要,我把协议一扔,“这没得谈,我不会同意。”

    看我很不合作的样子,又没有任何妥协的意思,他俩走了。

    回到监室,我气呼呼的跳上铺,郑雷问我:“组长,案子有进展。”

    “进展个屁,是来捅刀子的。”我没好气地回答到,一转头,看见铁门边还站着一个人,不是我们监室的人,我问郑雷:“怎么回事?”郑雷说:“你出去的时候,冯所长送进来的,本地人,叫吴彪,8号监一桌的,也被阿锋打了,要求调过来的。”

    还有这种事,阿锋真疯了,连一桌的也打。我看了看吴彪,看长相应该也是道上混的人,属于短小精悍类型的,问吴彪:“和阿锋怎么回事?”吴彪说:“我和阿锋一直有矛盾,我跟以前那个值日关系很好,他走了后,阿锋就一直给我穿小鞋,他叫我打犯人我也没打,那天打郑雷我就没有参加。”说完祈盼的眼神望向了郑雷,我转头看了看郑雷,郑雷点点头,“那天是没有动手,不然的话我早揍他了。”

    吴彪继续说:“因为阿锋指挥不动我,他这几天就开始搞我了,昨天把我打了一顿”,说完,拉下衣服让我们看,胸肌倒是挺发达的,但是整个胸口都是紫的,那是阿锋定心拳打的。“所以你今天报告所长要求调过来了?”吴彪点了点头。

    “你犯的什么案子?”我问,“我那天喝醉酒,在网吧把老板砍了两刀,故意伤害进来的”,我接着问:“那你在外面干什么的?”

    “跟老大罩场子收收保护费”,吴彪回答。喝醉酒就拿刀砍人,跟阿峰一样,又是一个混道上的,已经有个郑雷了,再给我扔进这么个货色,所里真当9号监是垃圾收购站啊。

    我没好气的说:“你在8号监是一桌,到9号监就要从头开始,我这里没有照顾本地人的习惯,我只照顾听话能干的人,知道吧。”吴彪点点头:“知道。”

    “好,现在你从头开始,洗碗吧。”有了郑雷在,我也不怕这个吴彪闹事,先把他放四桌压一压,磨磨他的性子,如果能用就提上来,没有郑雷在的话,这样的人进来就只能放在三桌或二桌怀柔一下了。

    由于收购协议被我一口回绝后,第二天,我的律师就来见我了,谈的还是这件事情,并且把协议又带来了。佟律师告诉我,昨天对方也找他了,也找了我公司的其他股东,要求佟律师说服我接受收购的条件,同时也带来了其他股东的要求,股东们希望我还是签字,他们都担心如果不收购我公司的资产和设备,到时候一些车辆设备就真成废铁了,趁现在价格还可以就赶紧卖了吧。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了,这样一起活生生的滑稽戏在我身上上演了。

    我拿过那份协议,上面签满了股东们的名字,我摇摇头,我在里面都不急,他们在外面急啥呢,收购公司那些车和设备也就几十万而已,为了这个卵就把鸡给杀了,既然大家都同意,我傻傻的在里面一个人扛着有啥意义。如果一旦别人不收购了,我还落一身埋怨。想到这里,我对佟律师说:“算了,胳膊总归是扭不过大腿的,我一个人在牢里面顶有什么用呢?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从佟律师手里接过笔,在法定代表人处签下了我的名字,连笔和协议扔给了佟律师。佟律师接过协议说:“也好,遂了他们的意思。你的案子也快到结束的时候了。”

    我说:“是啊。”我真的是在看守所里呆怕了,我好想好想回家,倾家荡产我也认了。

    正在佟律师把那份协议收进包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他说:“等下,我要补充几句话。”

    佟律师又把协议递给我,我在协议下面又写了一句:“同意此协议,但我对员工的安置条款有保留意见,本协议过于简单,等我出来再做商议。”我写上这几句话的意思就是,表明自己还在看守所里,哪怕签了字其实也是无效的,出来以后还是可以和他们周旋的,佟律师看了我写的几句话,对我竖了下大拇指,“好,这样写着进退自如,出去后还有回旋余地” 。

    郑雷上了一桌后,他当牢头时的一些霸道作风就慢慢显露了出来,对下面违规的人轻则大骂,重则就打,虽说也是在帮我维护监室秩序,可是不是我需要的那种,不过那些天我被收购的事情烦的要死,心里也不痛快,就懒的管他了,管理监室太累,就让他代管吧。

    那天晚上新分进了一个空降兵,是个小鬼,年纪比较轻,长的很单薄,我一看不象本地人,就对郑雷说:“八成又是你老乡,你问他吧。”刘洋看那小鬼没站直,上去就是一巴掌,“站好了,你以为是你家啊”,郑雷盘起腿坐在铺上就问了:“哪里人” ?

    “安徽?”声音很轻,我笑着对郑雷说:“我说对了吧” 。

    “整个安徽都是你们家的?”刘洋也学会了看守所的问话,那小鬼又挨了他一巴掌。

    “阜阳的。”小鬼低着头说, 郑雷“嘿嘿”一笑,“我也是阜阳的” 。谁知那个小鬼一下抬起头来,两眼放光,“你阜阳哪的?”被刘洋一记大耳光,“话那么多,到底谁问谁啊?”小鬼的头又被打的低下了。

    “你是怎么进来的?”郑雷接着问;“我和本地人打架,打伤了两个,就被抓进来了”,小鬼说。

    “还看不出嘛,你小子还能打架?”郑雷看那小子单薄的身子骨有点不相信;“我们用白铁管打的,把那人骨头打断了”,小鬼继续说;“这么说,你也在外面混的,跟谁混?”郑雷问。

    小鬼说了个名字,郑雷歪着脑袋想了会,“没这号人啊,我进来太久新老大又冒出来了” ?郑雷问小鬼:“你在外面有没有听说过雷哥”,雷哥是郑雷在外面混的时候,安徽帮称呼他的,那小鬼摇了摇头,“没听过。”

    郑雷很失望,我笑话他:“你都进来9个多月,你的位置早被人顶了,谁还知道你啊” 。郑雷摇了摇头,“和我一起混的几个都进来了,那些小鬼都不知道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郑雷问那个小鬼。“我叫张小飞” 。

    看也没什么问的了,郑雷问我:“组长,你看看要不要做规矩。”“算了,下去洗个澡,晚上拜下5号铺就行了。”我躺在被子里懒懒的说,搞犯人多了自己也觉得烦了,搞来搞去就这些名堂,再说现在又是风头上,还是睡觉比较爽,梦里也许还能看到阿丽。

    一个星期没有和阿丽讲上话了,这个星期一分到小风场,趁所长不在,我就喊阿丽,阿丽早就在门口看我们了,我说今天我请你们女监听歌,阿丽在里面笑的可开心:“好啊,是你唱吗?”我笑着说:“不是,是我们特意培养的一个歌手。”

    这个歌手就是先前被我们怀疑给李副做卧底的陈军,看他很有喜剧效果,就让王瑜教他一个高难度的歌,王瑜就教他唱周杰伦的《双截棍》,另外王瑜还用一根绳子把两个矿泉水瓶绑起来,做成双截棍给陈军做道具,还教他唱到什么地方要做动作,比如唱到“东亚病夫的招牌,被我一脚踢开”的时候,就要飞身踢一脚,唱到“双截棍”的时候,就要把两个矿泉水瓶舞起来,在陈军的尽心表演下,我估计把女监的犯人都笑得在地上打滚了,里面娇笑声一片。阿丽更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真逗,你哪里找来这么个活宝。”

    也许我们的对话声太大了,当我看见冯所长的脚时,已经来不及通知女监了,冯所长一脚踢在女监铁门上,女监里也一下就没有了声音,冯所长很严肃的看了看我:“在和女监说什么?”我笑了笑:“没什么,看所长你没来就和她们瞎聊几句。”冯所长被陈军腰里别着的两个矿泉水瓶吸引住了,手指着陈军,“这什么东西,拿来。”陈军从腰上解下双节棍递给了冯所长,他看了看,问:“这干什么用的?”陈军头一歪:“喝水用的。”

    冯所长火了:“喝你妈。”顺手就把那“双截棍”给扔了。象冯所长这种刚上任的所长,年纪轻,一心想把威信树立起来,可是用的方式不对,老练的所长一个眼神一句话我们就都明白意思了,老所长从来不靠骂啊训啊来树立自己的权威,只有这种新所长才以为靠骂靠训才能在犯人中立威,冯所长我估计是在学李副的样子,李副其实一点也没有领导才能,就知道一天到晚板着个脸,逮谁骂谁,还经常越过主管所长去处置监室里的事情,看守所里没有一个人不看到他难看的,包括一些所长,冯所长如果跟他学,我觉得他前景堪忧。

    下午的时候,王瑜被冯所长带出去谈心,回来时走到我身边,偷偷的对我说:“组长,我们都被那个张小飞给骗了。”

    我问:“怎么回事?”

    王瑜说:“冯所长问我那个张小飞进来时有没有被打过,我说没有,9号监现在从不打人的,后来我看了冯所长手里的犯人档案,原来张小飞是偷电瓶车进来的” 。

    什么,我一听就火了,这还了得,我们这么多人居然被这个小鬼给骗了,还吹牛把人家骨头打断了,我看他是想尝尝骨头被打断的滋味了。问话是郑雷问的,又是老乡,我找了个时间直接就对郑雷说:“你那个老乡怎么回事,我听说是偷电瓶车进来的,居然敢骗我们打架进来的。” 郑雷脸色也一下变了,咬牙切齿的喊了声:“张小飞你给我上来。”

    张小飞还正在下面和李山聊天吹牛呢,王瑜下去就是一耳光,“组长叫你上去没听到。”抓着他的领子就给拖上来了,拖到郑雷面前,郑雷一脚就把他踹下了铺板,张小飞赶紧爬起来,在铁门边站好了,郑雷铁青着脸,“说,你到底什么案子进来的。”

    张小飞被吓到了,吞吞吐吐的说:“偷电瓶车进来的。” 话音未落,郑雷又一脚就踹到他的胸口上了,出脚的速度奇快,不愧是练过散打的,张小飞当时就捧这胸口蹲下去了。

    郑雷仍然不罢休,说:“给我站起来。”张小飞扶着墙站了起来,“为什么要骗我们是打架进来的?” 张小飞捂着胸口说:“我,我怕说小偷没面子。” “你没面子,老子的面子都让你丢尽了。”说完话又是一个穿心脚,张小飞一下就瘫软在地上,咳嗽起来。

    我怕出事,连忙拉了下郑雷,对他摇了下头,示意他不要打了,这个时候我不能说,别打了,再打要出事了这种话,这样就让下面人知道我们的底线了,骂人是骂不死的,我坐在上面骂:“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敢在这里头骗人,你胆子挺大啊,老子在看守所这么长时间,敢骗组长的就你一个,王瑜,给我抽嘴巴” 。

    我知道抽嘴巴是抽不死人的,对其他犯人的威慑力和脚踹都一样,王瑜在下面抽的那个欢实,一边抽一边骂,“跑9号监骗人来了。”张小飞这样被我们打,下面没人会同情他的,因为他这是在骗我们整个监室的人。

    通过这一次打张小飞让我见识了郑雷的攻击能力,也同时让郑雷立下了威,他的攻击力的确是很强,监室里的人看到他都有些害怕,于是郑雷开始有点飘飘然了,虽然还没有影响到我的领导地位,但是我已经看到了这个迹象,郑雷开始用起勤务兵了,让刘洋给他敲背捏脚,早上洗脸也开始用桶装水了,为了能抗衡郑雷,我趁一次吃饭的时候,悄悄的把吴彪调到了三桌。

    佟律师又来找我了,当然还是关于公司收购的事情,原来我在那张协议上写的那句话让人紧张,害怕我出去后会和他们打官司,为了彻底不留后患的解决这个问题,收购协议换成了我公司自愿要求把资产设备变卖的协议,佟律师很无奈的对我说:“你自己看看吧,如果愿意签的话就签,不愿意签我就带回去。”

    我拿起协议看了下,协议上只规定我公司要怎么做的义务,却没有我公司该享受的权利。协议后面还附了一张财产清单,9辆车子,以及一些其他器材和办公设备。

    我知道公司里的事务现在我老婆也在参与处理,我突然灵机一动,对佟律师说:“这上面的财产我要和公司核对下。”佟律师说可以,拨通了电话递给我,听筒里传来老婆的声音:“喂,哪位?”我心头一热,大声的说:“是我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马上变了,“真是你吗?”

    “是我,我很好,家里妈妈孩子都好吗?”我很担心家里有什么事。

    “都好都好!”老婆已经有点慌了,我甚至已经感觉到那头老婆的眼泪了。“我现在正在看那份协议,真的愿意就这么全部卖了吗?”

    “不卖又能怎么办呢?”老婆哽咽着说。

    “卖了我们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我大声告诉老婆, 电话那头终于哭出声音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就要你回来。” 我沉默了,老婆在电话接着又哭着说:“有人已经跟我说了,说你签了这个字对你是有好处的,你就签了吧。”

    听到这里,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电话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好,我挂了。” 老婆在电话里哭着说:“签了吧,什么都无所谓了,什么都不要了” 。

    挂了电话,我突然意识到了,在这场博弈中,我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人质了,如果我不在这份协议上签字,那么就很可能有不利于我的局面出现。横竖我的公司是无法开下去了。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思绪万千,我唯一东山再起的希望也没有了。耳边响起了老婆的话,“只要你能出来,什么都无所谓了,什么都不要了。”是啊,只要人还在,希望就还在,金钱和自由比起来,屁都不是,想通了这一点,我对佟律师说:“算了,这场游戏我们玩不起,我签字。”

    拿过协议,我很利落的签上了我的名字。我为之奋斗了7年的企业,等我出去的话,只有一个空壳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