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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绝食

    被所长架进来的人耷拉着脑袋,好像浑身骨头都被抽掉的样子,软踏踏的一点气力都没有,完全靠所长的手撑着了,只要所长一放手,他就会象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我赶紧招呼刘洋和王瑜从所长手里把人接过来,定睛一看,居然是阿伟。

    才关了两天禁闭,怎么人就成这样了?我好奇的问送阿伟过来的所长,“所长,这是咋回事,他怎么这样子了?”所长没好气的说:“绝食两天了,你要注意观察,有什么事情及时向值班所长汇报。”

    原来阿伟关了两天禁闭,就绝了两天食,所里一看人不对了,担心出事,赶紧把他送回来了。这时下面人已经把阿伟扶到铺上躺下了,陈军在旁边服侍他,我走过去一看,阿伟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脸颊明显瘦进去了,嘴唇也起皮了,看来阿伟确实两天没吃饭了,甚至连水都没有喝过,人不吃饭还能熬些日子,不喝水的话可就撑不了几天了,我对王瑜说:“拿瓶饮料过来给阿伟喝点。”

    当陈军把饮料倒在杯子里给阿伟喝,阿伟一点没有想喝的意思,晃了下脑袋,意思自己不喝,我对陈军说:“把饮料放在他枕头边,晚上你多顾着点,有事情向我汇报。”陈军点点头,“我会照顾的。”

    晚上睡觉时我坐起来几回,观察阿伟,倒也没有看到阿伟那边有什么状况,却发现那个因敲诈勒索进来的刘锋老是坐在自己铺位上不睡觉,我趁小便的时候走下去,轻声问刘锋:“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睡觉?”刘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我还是看到了他眼里的泪水,原来刘锋一直坐在那里默默的流泪,大家都睡着了,我也不好问,等天亮再说吧,唉,监室里的事情真不让人省心啊,我自己还挂着脚链,却要操那么多的心!

    第二天早晨,还没等我去了解刘锋为什么哭的事情,陈军倒先上来向我汇报了,“组长,昨天半夜里,阿伟起床在喝尿。”“什么,你说什么?”我头一下大了,陈军又详细的把昨晚的事情和我说了遍,原来半夜阿伟起来小便,把小便拉到了杯子里,然后就自己喝下去了,陈军当时看的害怕,没敢说阿伟,早上一起床就赶紧向我汇报来了。

    绝食第三天,阿伟宁愿喝自己的尿也不愿喝我给他的饮料,看来他是存心绝食了,而并不是因为被所里关禁闭而绝食的,那么阿伟绝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我也搞不清楚,我吩咐陈军密切注意,有异常情况就向我报告,我想阿伟既然会喝自己的尿,至少说明一点,阿伟也不想自己死,不想死就没事,他现在想要挟看守所,至于想达到什么目的我就不管他了,只要不出事就不关我的事了。

    忙完这一桩事,我又把刘锋叫了上来,刘锋还是那个老样子,很忧郁很害怕很无助,我问他:“你怎么了,昨天晚上一个人在哭,是下面有人欺负你吗?”刘锋还是摇摇头,我最烦这样的,有事情就说嘛,跟个娘们似的,刚想骂刘锋几句,下面的张小飞站了出来,“组长,刘锋他是头痛才哭的。”

    张小飞和刘锋是老乡,又都是在四桌的,刘锋的情况他比较清楚,我问张小飞:“刘锋头有病?”张小飞说:“不是这样的,刘锋跟我说过,他在3号监过渡的时候被上面的人打过头,一直头痛,特别是晚上痛的睡不着觉,他又不敢说,就一个人哭。”

    居然是这么一档子事情,真是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我无可奈何的对刘锋说:“那你刚到9号的时候怎么不说啊,现在到9号监都二十多天了,你告诉我有个屁用,我现在向所长汇报也没有用啊,3号谁会承认打过你呢。”事情既然已经是这样了,但我还是要和冯所长讲一声的,让他心里有个数,不然的话,刘锋万一在我监里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早上学习的时候,铁窗忽然打开了,我张头一望,居然是李副,居然还带着笑脸,让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赶紧站起来说:“李副,您有什么指示?”李副看了看后面躺着的阿伟,轻声的问我:“他怎么样?”原来所里对阿伟绝食的事情也挺担心的,既然问我了,我肯定又要添油加醋的汇报了。

    我告诉李副,阿伟人已经很虚弱了,昨晚饭和水仍然没进,但喝了自己的尿,李副“啊”的一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样子,想了下对我说:“这样,你们继续观察,能劝他吃东西得最好,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汇报,放风的时候留一个犯人陪护。”

    我赶紧点头答应,李副关上铁窗走了,这次交谈让我心里感觉不错,看来李副也在有意识的在改变自己,昨天当面怼他还是有效果的,至少也是触动了李副的内心,让他会反思自己的工作方式了。

    放风时间到了,终于见到了久违冯所长,我立马就向他汇报了刘锋的事情,冯所长听了我的汇报,第一反应跟我一样,他质问刘锋:“你怎么回事,调过来的时候不汇报,现在说出来谁会承认打你过。”我估计刘锋可能真被打傻了,话也不会说,站在那里可怜兮兮的样子,现在追究谁打他的已经没有意义了,主要让所长知道不是我们打的就行了,我对所长说:“刘锋可能被打傻掉了,现在我最担心被打成脑出血,哪天挂了,那就麻烦了。”只要不是我的责任,我是一点不怕给所里添麻烦的,冯所长听我一吓,也知道这当中的利害关系,随即叫来了钱医生。

    钱医生向来对这种麻烦的病也是很头痛的,问了刘锋头疼起来时的症状,刘锋也说不出个子卯寅丑来,于是不耐烦了,“没事,死不了的,等下给你几片止痛药。”每次钱医生过来,总有些调皮的犯人要装病,郑雷、吴彪几个就装着很难受的样子,说自己这里痛,那里不舒服的,我也喜欢逗钱医生:“医生,真的,我们监里最近感冒发热的比较多,不会得了禽流感吧”,钱医生眼睛一瞪:“是啊,你们都得了才好呢。”何尝不是呢,在外人眼里,我们这些关在笼子里的犯人跟畜生有什么区别呢?

    整整一天,阿伟仍然是滴水不进,到了晚上的时候,大所长亲自来过问了,所里对阿伟的绝食真是挺紧张的,真的给饿死一个,也够所里喝一壶的,大所长问了我阿伟的情况,我说:“现在人非常虚弱,看上去快虚脱了。”大所长皱着眉头一筹莫展,恨恨的说:“他妈的,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阿伟到底是想干什么,他的绝食是因为被冤枉了而抗争呢,还是为了能被保外就医而有意为之呢?谁也不清楚,这些几进宫的老犯心态真的很难捉摸,大所长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只能继续这样了,又是扔下那一句:“有情况及时汇报。”

    刘洋再过3天就可以释放了,也许是太兴奋的缘故吧,言行方面开始不注意起来,人也开始吊起来了,我呢,也随他去了,懒得再去约束他,爱咋咋的,吴彪很反感刘洋没大没小的样子,因为刘洋和郑雷走的比较近,他对刘洋的变化很生气,晚上大家都睡觉了,刘洋和郑雷还在窃窃私语,吴彪睡不着觉,一头坐了起来,骂刘洋:“都睡觉了,你话还那么多啊。”

    郑雷和刘洋看了吴彪一眼,没睬他,继续说话。吴彪回头看了看我,我装作睡觉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反应,看我保持沉默,吴彪从鼻孔里哼了口气,把被子蒙头一盖,又躺下了。就在我已经进入朦胧状态的时候,铁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我被惊醒了一头坐起来,只见两个所长押着一个犯人进来了,带头就是李副,他把犯人往监室里一推,特别关照我:“这个犯人很重要,暂时在你们监室羁押下,别搞他。”我说:“放心李副,我们不会搞的。”铁门又重新关上了。

    犯人就站在门口,浑身都是柴油味,个子很高,又黑又瘦,年纪看上去有50多岁了,长的象是南方人,不是福建的就是广东的,这是什么案子让所里这么紧张,我问瘦高个:“你犯什么案子进来的?” 新犯倒也不紧张,好像是个老江湖了,从容的回答:“老大,我是运毒进来的。” 我一摇头,“别叫我老大,这里没有老大,你运了多少毒品?”

    “几十公斤吧。”瘦高个若无其事的回答,我们却都被吓了一跳,几十公斤的毒品,这个案子可不小,我详细的问他作案经过,原来这个瘦高个果然是个广东人,珠海的,毒品是海上运输到我们这里的,从我们这里上岸,然后再向上海、杭州等地出货,他只是个运输的,运输几十公斤毒品,那是死定了。我对瘦高个说:“乖乖,那你这回可是死路难逃了,横竖是个死了。”瘦高个倒也坦然,笑了一下:“我的罪拿冲锋枪扫都不够,要用大炮轰了。”

    吴彪刚才因为刘洋讲话的事憋了一肚子气了,问我:“组长,这个新犯搞不搞他,身上味道这么大,要不要给他来个洗唰唰。” 我在看守所里已经呆了9个多月了,对于搞新犯从刚开始的害怕,到兴奋,再到麻木,最后到现在已经提不起味道了,这么个半老头,洗唰唰哪吃的消,我对吴彪说:“算了,冲个澡就行了,也是个要死的人了。”

    吴彪跳下去安排新犯洗澡,谁知这老广东连洗澡也吃不消,一看是蹲在自来水龙头下面冲,赶忙站起来向我求饶:“老大,我年纪大了,又是南方人,洗冷水真的吃不消。”放在以前,这样还跟我讨价还价,早让他吃巴掌了,现在根本就没这个心情,吃不消就算了,但也不能坏规矩,坏了规矩虽然没人敢说我什么,但总归会对我有些影响,特别上面那帮人,会觉得我已经心态老了,没冲劲了,把监室搞的都不象监室了,老的要照顾小的也照顾,想到这我就拿李副当挡箭牌,“李副关照过,给他块毛巾擦一下吧,说不定李副现在就在监控里看着我们呢,别自找麻烦了。”

    吴彪抬头看了下摄像头,扔了块毛巾给老广东,“擦干净点,把身上的柴油味都擦掉。”老广东脱了衣服就擦起来了,身上也没有肉,全是排骨,可以和老贵有的一比了,他真的很怕冷,就这样擦洗,还浑身发着抖。 看他样子就是没吃过饭的,洗完澡,我叫王瑜拿两包饼干下去给老广东,老广东没想到我会这么照顾他,很感动,向我连做了几个揖,“谢谢老大,谢谢老大。”

    第二天放风的时候,所长们走过来时,对着老广东都指指点点的,估计他这个案子真的挺大的,我问老广东:“你们也真行,一次就搞那么多。”老广东很平静的说:“早知道就几十公斤,这趟活就不接了,一两百公斤还差不多。”看他说的很平常,上百斤的毒品就如同普通货物一样,这种人本身就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对自己的下场早就料到了,所以才会如此坦然。

    中午吃饭的时候,铁门又打开了,李副站在门口,身后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特警,胸口的标识牌写着是“上海特警”,李副喊那新犯的名字,叫他出去,原来这个案子是上海警察办的,昨天晚上抓了就临时羁押在我们这看守所,今天要押解回上海了,老广东一出去,立即被上海特警控制住了,押着他就往外走,李副神情严肃的关上铁门,监室里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出声,大家只是静静的吃饭。陈军又在劝阿伟吃口饭,阿伟没有反应,还是闭着眼睛咬着牙关躺在那里,我真的有点佩服他的毅力了,很难想象他会是个瘾君子。

    刘洋的嚣张最终还是为自己带来了教训,午饭后大家都睡下了,吴彪蹲在马桶上大便,刘洋开始整理他的东西,因为后天就可以走了,他已经按耐不住自己的兴奋,开始把自己的衣物分送给老乡,整理完后,把一些多余的报纸团了起来,也没看下面有没有人,冲着马桶就扔了过去,刚好砸在吴彪的头上,刘洋好像也感觉到了,不过他只是抬头看了一下,也没说句不好意思对不起什么的,钻进被子就睡觉了。

    没一会,大便完的吴彪气冲冲的上来,二话没说,走到刘洋的铺位前,一下骑到他的身上,狠狠的给了刘洋脸上两拳,刘洋反抗起来,但是被压在下面吃了不少亏,我也不想管,刘洋这小子啊这几天确实没有方向了,让吴彪教训教训他也没关系,我当做没看见,继续睡觉,二合坐了起来,看我不管,也躺下了。

    两人在那里扯做一团,郑雷爬了起来,一把拎起吴彪,狠狠的推了他一把,把吴彪从铺上推到了过道,吴彪本来就对郑雷不感冒,跳了上来还要打,我看事情大了,坐了起来,冲着他们几个骂道:“他妈的,你们有完没完,监室里已经有三个带脚镣的,还打你妈个逼啊。”两人都停在那里,但仍然对峙着,刘洋哭丧着脸,指着吴彪,“组长,是他先打我的。”

    我劈头就是一句,“他为什么打你你心里没数啊,说句对不起就这么难。”看我并没有帮他说话,刘洋哭丧着脸说:“我要报告所长。”“爱谁谁”,我说完又躺下了。 刘洋摁响了小喇叭,“报告所长,我被人打了。”没多久,所长来了,很不耐烦的问:“怎么回事,睡觉不睡“?刘洋把情况说了一下,吴彪又把情况说了一下,所长一听也没什么大事,人又没打伤,每人各打五十大板,骂了几句就走了。

    监室里的事情就是这样,想管的话天天能让你抓狂,我当这个值日已经很烦恼了,身心实在太累了,真想放手给吴彪、郑雷任何一人,随他们把监室打破天,想起来真是让人心力憔悴,一心只盼望自己能早点出去,脱离苦海。

    下午,所里终于对阿伟采取措施了,钱医生带头,两个所长进来把阿伟给架出去了,我问钱医生:“所里怎么打算的啊?”钱医生看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还能怎么打算,出去先输液,总不能让他饿死吧。”

    直到晚上,阿伟才被送进来,输液对他这样营养严重缺乏的人效果是相当的明显,虽然还是那个样子,但已经能感觉到阿伟气色好多了,至少能看到有一丝精神了,我问阿伟,“想不想吃点,我那还有饼干。”阿伟摇了摇头,艰难的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了一支皱巴巴的香烟给我,这哥们,自己都这样了,还惦记着给我们偷带支香烟进来,真的让我好感动。

    赶紧的叫郑雷点火,一支香烟,我、二合、吴彪、郑雷四个人享受,在袅袅上升的烟雾中,什么矛盾都没有了,郑雷和吴彪相互谦让着烟屁股,好像又跟兄弟一样亲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