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VIP病房，副院长马上换了副嘴脸，让陈海产生了刚才在外面和自己说话的是另外一个人的错觉。
陈海没有副院长“变脸”的本事，他只能尽量挤出一点笑容，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懊丧。
VIP病房不愧是VIP病房，除了设有安装了扶手的独立卫生间，淋浴室、热水器、洗漱台外。
连液晶彩色电视、冰箱、微波炉、饮水机等家电都一应俱全。
说起来也是讽刺，这还是陈海第一次来到VIP病房。
因为以往的VIP病房里面的病人都是各大主任的兵家必争之地，再不济也是个副主任接管。
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主治来接手。
“刘处长，万阿姨，这位就是您提起的陈海医生。陈医生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地就已经是我们医院宣传栏上的专家了。您的手术交给他，绝对没有问题的。”
副院长的夸奖，简直和他刚才在外面贬损陈海的时候判若两人。
不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会不会也觉得心虚。
陈海和患者和患者家属打着招呼。
只不过，他没办法做到像院长那样卑躬屈膝。
明明不认识，却要装作好像是生死之交的老友一般。
陈海的冷淡，已经引起了副院长的不满，只不过副院长现在不好发作罢了。
床上的万新娟，看到陈海之后，上下打量了一番。
仿佛陈海是超市货架上的一件货物一样。
随后开口道：“怎么是这样的年轻人，我还以为网上说的专家，起码应该已经头发花白了。”
陈海听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是她搅和了自己下午的门诊，逼得陈海不得不放下门诊的病人到这儿来，结果现在她反而不乐意了。
他当下真想朝着副院长和这个病人脸上抽几个耳刮子。
副院长估计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状况，但是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要是现在换人，不是抽自己嘴巴吗？
他也只好强撑着说道：“阿姨，陈医生只是保养得好，这才正说明他的医术高明啊！您放一百个心，如果他不好，也不会有人跟你推荐他不是吗？”
保养跟医术有什么关系，副院长真的是什么瞎话都说得出来。
再说了，陈海这些年连续不断地值班，哪有什么时间保养。
每天上班还都是一肚子怨气，老得不知道多快。
为了显得自己资深一些，陈海已经尽量把自己打扮得很老气了。
如果这样都没办法，那陈海也爱莫能助了。
总不能让陈海为了上班去毁容吧！
要是患者自己决定换人，站在陈海的立场来说倒也不能算是绝对的坏事。
至少他不需要再背负过重的心理负担做出两难的选择。
只可惜，万新娟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打副院长的脸，还是相信了网上流传的信息，到底没有提出换医生的诉求。
陈海也只能硬着头皮，按照惯例，装模作样地问一些和手术相关的问题。
虽然陈海不是专精乳腺外科的大夫，但是大致上的方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无论是症状问询，还是万新娟在外院的一些检查来看，她都没有任何的手术指征。
换言之，她根本没必要做乳腺切除手术。
可是如果是这样，万新娟又为什么要做这个手术呢？
出于职业操守，陈海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万新娟非常自豪地回答：“我在一篇公众号看到的。上面我这个年纪是乳腺癌的高发期。一旦发现得晚了，就没得治了。所以我就赶紧打电话给我女婿，让他赶紧帮忙找医院把乳腺切了，一劳永逸。我听说那个美国明星——安吉丽娜·朱莉就做了这个手术，所以现在又健康，又漂亮。”
网上看到的，多么经典的回答。
类似的回答，陈海在刚进临床的时候还会跟人吐槽一下。
但是现在，他已经听得麻木了。
弄了半天，这居然还只是一台预防性的乳腺切除手术。
陈海一下子就后悔自己盲目答应副院长了。
目前的指南根本就不推荐预防性的乳腺切除术。
哪怕是高危人群，也是推荐定期检查，而不是直接切除。
原因也很简单，数据表明，我国BRCA基因突变率远低于欧美国家。
且预防性对侧乳腺切除术只是被被证明可降低对侧乳腺癌的发生率，但无足够证据证明其能提高生存率，且存在偏移情况。
但是此刻木已成舟，陈海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那您做过相关的基因检测吗，有查出高危的BRCA 1基因及其变体BRCA 2基因的缺陷吗？”
“基因检测，那是什么？”万新娟的回答再一次证明了她对于整台手术根本一无所知。
这倒是不奇怪，毕竟病人不是学医的，会有这样那样古怪或者幼稚的问题一点也不奇怪。
陈海想着，只要自己和万新娟解释清楚，她应该会打消这个念头，或者留出时间做完基因检测再做决定。
至少也给了陈海一定的考虑和喘息的机会。
只是陈海话还没出口，副院长就皱着眉头看着陈海，示意陈海往病房外面去。
陈海也只好以和其他医生商量一下手术方案为由，暂时离开了病房。
副院长很快跟了上来，面露不满地对着陈海斥责道：“你刚刚想说什么，想说这台手术不应该做？”
陈海没有回答。
因为他已经从副院长的语气还有表情中读出了副院长的态度。
副院长明显也是知道这台手术没有进行的必要的，但是他依旧坚持这台手术。
他如果和副院长据理力争，在医疗层面，当然是他占上风。
但是还是那句话，官大一级压死人。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既然如此，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乖乖听骂就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是你傻还是你觉得我傻，我好歹也是正经医学背景出身的，这样的事情难道要你告诉我吗？你别忘了，这场手术的初衷到底是什么。你只要当好你的傀儡就好，其他的时候，就乖乖把嘴闭上，听清楚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