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副院长威胁的话犹在陈海耳边回荡。
陈海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套，最终还是做出了让自己自责不已的决定。
后退了一步，将手术主刀的位置给让了出来。
陈海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他也知道自己临阵脱逃对不起手术台上的伤者还有他的家属。
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他要守住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家。
活到如今的这个岁数，那个不大却温馨的小家已经是他此生仅有的最后的一点安慰了。
为了那个家，什么道德准则，职业操守，他都只能暂时抛之脑后了。
他在已经过去的十几年职业生涯里，扪心自问已经尽心竭力，全心全意地为患者服务了。
这一次，就让他自私一回吧！
再说，这也不是他主动的选择，他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主治，要怎么和副院长相抗衡呢？
要怪，也应该怪这个世道太不公平，让副院长这样的人走到了高位。
陈海用这套说辞努力说服着自己，只是到底有多少的安慰，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陈海缓缓向后退却的那一刻，空气中似乎凝固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的步伐虽轻，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自己心头的重石上。
周围的景象在他眼中渐渐模糊，但那份清晰而尖锐的感觉却异常鲜明。
他仿佛能“看见”，那些与他并肩作战的医生和护士们，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鄙夷与不解。
这眼神，如同冬日里刺骨的寒风，穿透了手术服的层层阻隔，直击他的灵魂深处。
陈海努力地让自己忽略这些刺眼的目光，尽可能详细地把自己的手术思路还有手术中的注意事项和师毓明交代清楚。
寄希望于师毓明能够突然爆种，把这台手术出色地完成。
交代完这些，陈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陈海没办法左右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他能做的，也只有加快离开的脚步，让自己从现在内耗的漩涡中挣脱出来。
“不好了，病人血压又开始下降了！”
事与愿违，陈海才刚等到手术室的大门打开，身后就传来了护士和麻醉医生的声音。
他踏出手术室的一只脚也停在了原地。
“你干什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的血？”急诊的医生质问师毓明。
“脾切除你看不见啊！脾切除当然会出血，你难道第一次看到吗？”师毓明满脸不服气道。
“废话！我是在问你这个吗？我是问你，陈海刚刚做了那么久，一点问题都没有。怎么你一接手，伤者生命体征马上就波动了呢？”
“我哪知道陈海之前都干了什么，说不定就是陈海之前没做好，我接手才出的问题呢。”
“你！”
师毓明理不直，气也壮的态度一下子惹怒了急诊的医生。
本来急诊医生的脾气就比较风风火火，钉是钉，铆是铆的。
师毓明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是让人望而生厌。
两个人差点在手术室吵起来。
还好其他人在中间说和，再加上急诊的医生还比较有分寸。
抱怨了几句之后就选择了缄口不言，没有再激化矛盾。
这才暂时地偃旗息鼓了。
好在有惊无险，在麻醉医生的一番操作下，伤者的情况又一次地稳定了下来。
陈海也是等到这个时候，才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手术室。
只是好景不长，再厉害的医生也架不住伤者千疮百孔的身体。
而且，师毓明的水平的确没有办法处理目前的这个伤者，这是毋庸置疑的。
手术室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伤者，恐怕是要折在师毓明的手里了。
但是他们目前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伤者在师毓明手上一步步走向死亡，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甚至其中的不少人，已经开始盘算着，一旦出现伤者的死亡，他们要怎么撇清自己的责任了。
好在这个伤者送进急诊的时候，已经是命在旦夕。
急诊也早就向医务处进行过报备，就算出了事，大概率也怪不到他们这些人头上。
手术团队就像是航行在大海上的一条船上的船员，大家各司其职。
如果大家齐心协力，无论遇到什么风浪，大家也能共同克服，共同面对。
可是，一旦他们中间出现了某种消极的思想。
这样的思想，会像是瘟疫一样蔓延到所有人身上。
而这条船，注定也将难逃在暴风雨中分崩离析的结果。
直接体现在手术中的就是，手术所有相关的人，采取的措施都开始变得保守起来。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大家当然知道手术成功对于所有人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过于激进的用药和治疗将会给找麻烦的人留下话柄。
与其这样，还不如选择保守的治疗策略。虽然不能保证利益最大化，但是至少不是最坏的结果。
大家已经开始陷入到这样的死循环当中了。
因此，当伤者又一次出现室颤的时候，所有人虽然还在尽力抢救，但是心境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就在此时，手术室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陈海的身影，惊喜地从门后出现。
陈海一出现，所有人都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样。
当然，除了一个人。
“你怎么回来了？”师毓明满是戒备地问道。
陈海没有第一时间解释，因为他知道没有时间给自己解释了。
他也没有理会病人正在室颤的事情，因为他知道，麻醉医生和急诊医生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从师毓明做得千疮百孔的手术当中，为伤者，找到一线生机。
师毓明最大的问题，就是根本没有从伤者的整体情况出发，一味地选择最直接的手术方式。
换作身体健康的正常人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是伤者本身就是处在失血性休克的状态，这么大刀阔斧的手术方式，伤者的身体是承受不了的。
见陈海不理会自己，师毓明也不愿自讨没趣。
又一次把这样的局面扔给了陈海，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