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陈海从里面出来，到旁边的座位上瘫坐了下来。低垂着头，沉思着。
除了近八个小时的手术累积的疲惫外，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
急诊的医生也紧随其后，坐到了陈海身边。
“今天的这台手术做得很漂亮，如果患者和患者家属知道你为他们做的努力，一定会感激你的。”
“感激吗？”陈海喃喃地说道。
“你怎么了，手术成功了，你怎么好像还不高兴的样子。”
“我为了救里面的病人，没有听副院长的话。把他的VIP病人扔到一边去了。你要是我，你能开心得起来吗？”
“什么？你回来，难道不是副院长的指示吗？”急诊的医生大惊失色道。
陈海破罐子破摔，靠在椅背上吐槽：“你觉得，副院长可能会让我回来吗？他要是同意我留下救人，一开始就不会让我离开手术室了。”
陈海能这样明目张胆地议论副院长，是因为他已经得罪了副院长。
可急诊的医生就没那么豁的出去了，他私下观察了一番后，确认不会有人偷听他们的对话后，才压低了声音对陈海说：
“你胆子也太大了，副院长那样小心眼的人，你坏了他的好事，他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发愁啊。反正现在已经是木已成舟，我现在不想出去看到他那张大脸。我太累了，先让我在这儿歇一会儿吧！”
看着陈海萎靡不振的样子，作为同行的急诊医生也觉得难受。
可是他也爱莫能助，他虽然比陈海的境况稍微好一点，可又能好上多少呢？
无非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既然知道自己帮不到陈海，也不懂得安慰人，急诊医生选择了让陈海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下班了。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陈海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陈海想要好好静一静，副院长可不打算放过陈海。
知道陈海的手术结束，他马上就给陈海打电话，让陈海去他办公室一趟。
在去副院长办公室之前，陈海还打电话给麻醉的秦主任询问了一下万新娟手术的情况。好应对副院长的刁难。
根据秦主任所说，副院长以陈海正在进行一台急诊手术为由，希望能跟万新娟商量一下延期手术的事情。
万新娟因为术前禁食了一天，并且错过了手术良辰吉日大发雷霆。
说什么就是不同意手术延期，让副院长拉也要把陈海拉出来。
副院长又提出，让真正的主刀——乳腺外科的马主任“顶替”陈海。
又被万新娟严词拒绝，闹了好一通。
刘处长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他找副院长走后门还有迷信良辰吉时的事情泄露，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说了几句官样文章，带着万新娟转到了其他医院。
虽然刘处长嘴上冠冕堂皇，赞赏医院和陈海事急从权的做法，
可是他们转院的时候，脸上却是难看得很啊。
秦主任还透露给陈海一个消息，他们医院似乎因为这件事情，将会失去今年的先进单位评选资格。
听到这里的时候，陈海知道自己恐怕难逃此劫。
抱着早死早超生的信念，陈海走进了副院长的办公室。
副院长平日里在医院的时间还不到工作时间的三分之一，办公室倒是设计得又干净又整洁。
反观陈海他们这些一线医务人员的办公室，乱得跟猪跑过一样。
为了抢一台内网电脑还要拼手速，真是想想都觉得难受。
陈海进去后，副院长什么都没说，只是干着手里的活，仿佛陈海不存在一样。
副院长虽然没有大发雷霆，但是陈海却觉得如芒在背。
但是他还不能催促副院长，只能默默承受着身心的煎熬。
“拿去看看吧！”副院长突然开口，给陈海递了一份文件。
陈海接过文件，打开一看。
里面赫然是自己的晋升申请，而在意见栏那一项，清楚明白地写着——不通过。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真的当晋升失败的结果展现在陈海眼前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副院长在那一刻，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诮，缓缓说道：“是不是觉得晋升失败，心里憋着一口气？我告诉你，这是你自找的。你以为英雄是那么好当的吗？”
陈海紧抿着双唇，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你叫我来，就是故意看我笑话的吗？”
“当然不止这么简单！”副院长面色阴沉地好像能滴出水来。
“这只是开胃小菜而已。我明白告诉你，只要有我在这家医院一天，你就永远不要想出头。你要是自己走人，还能留个体面。你要是死皮赖脸地被我赶出去，恐怕凭你那点可怜的学历还有科研成果，恐怕社区卫生院都不会再要你了。”
“不过就是一台择期手术而已，延期为急诊手术让路是多正常不过的事情，你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陈海依旧保留着转圜的最后一点余地。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真的鱼死网破。
但架不住副院长不打算放过他，穷追猛打地说道：“我赶尽杀绝？你知道因为因为你的缺席，给我们医院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吗？你知道我要费多少的口舌，说多少的好话为你找补吗？你知道因为你，我的……”
副院长的话说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陈海有种直觉，刚才副院长差点说漏嘴的话，才是他揪着不放的真正原因。
不然，副院长这样唯利是图的人，不是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是不可能这么上心的。
“可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一条人命，一条人命，难道还比不上什么狗屁不通的预防性切除手术和荒诞可笑的良辰吉日重要吗？”陈海还在据理力争。
“手术的确是荒唐可笑，可你也不睁开眼睛看看做手术的人是什么人？是普通人能比的吗？别说是个乳腺切除，就算是个美容项目也比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命重要多了。”
谁能想到，这样的话，竟然是出自一家多次被评为先进单位的三甲医院的副院长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