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然考虑了。但是当时患者的情况并不支持我们手术。我们和神外一致认为，患者脑出血的情况更为紧急，所以我们也认同了神经外科先进行脑出血的抢救方案。同时我们也建议了急诊找消化内科做紧急内镜下止血，运用钛夹或硬化治疗这类风险更低的治疗方案。至于你们有没有去找消化内科，消化内科是怎么操作的，这就不是我一个普外科大夫应该考虑的了。”
消化内科一听陈海这么说，也坐不住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肝癌本就是普外科的病。肝癌患者的出血和治疗，哪有扔给我们的道理。”
陈海也马上反驳：“我重申一下，患者只是患有肝癌，并不是因为肝癌入的院。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患者是因为肝癌破裂导致的呕血。从我们的角度，患者这样的身体状况，能够保守治疗肯定是先保守。内科先用镜子探一下，难道不是更安全的治疗方法吗？”
“你说得容易，下镜子不用麻醉吗？他这个情况怎么麻醉啊！再说了，他这么大的出血量，血压和血色素都已经掉到这个程度了，就算真的像你说的，是胃底静脉曲张破裂导致的出血。很明显撕裂的伤口不小。这种情况下，我们就算是下内镜，看到的也是喷射状的出血，很难止得住血，不交给外科开腹，还能怎么办？”
“就算是最终决定要交给我们手术，你们事先用镜子探查能用多少时间？如果患者下内镜，直接止住血了，不是可以省去一次外科手术的打击吗？”
“你说得这么简单，你怎么不去下内镜啊！你以为内镜下止血这么容易呢！先不说麻醉诱导，就单单这么大的出血量对于视野的影响，想要定位到出血的血管就不容易。这段时间，要是耽误了抢救，你负责吗？”
“凭什么我们科负责啊？这很简单，找家属决定呗。看一下当时急诊的谈话签字，还有病人家属的决定不就好了吗？”
陈海和消化内科的医生说来说去，问题又被重新推回了急诊。
因为京海第一医院采用的首诊负责制。
急诊是患者入院后的第一个科室。
理所应当是他们负责组织会诊和抢救。
普外科和消化内科作为会诊的科室，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可以了。
如果患者家属最终决定了，就算是决定和医生本身的建议相违背，医生也会选择照做。
急诊如果是想甩锅给普外或者其他科室，不找到错处也是不能够的。
急诊的医生站起来，指着当时的家属谈话内容为自己正名。
当时的家属在听了麻醉的风险后，外科手术还有内镜止血的方案全给否了。
选择通过药物先行止血。
但是这点，陈海是有疑问的。
从患者血压还有血色素的数值来看，单用药物止血的效果是很差的。
不知道当时急诊的医生到底是怎么跟家属说的，家属又是怎么做出的这一决定。
眼看锅马上就要被扣到头上，急诊的医生又对陈海发起了攻势。
没办法，谁让普外的主任不在呢？
其他的主任都是硬骨头，也就只有普外看着好欺负一些了。
“当时患者的情况非常紧急，患者家属也签了麻醉知情书，普外为什么没有和神内同时手术？这两个手术同时做，也不‘打架’吧？”
急诊科的医生到底不是普外的。大同行，小外行。
对于两个手术能不能同时进行，心里并没有十分肯定的答案。
从陈海的角度来说，这两个手术同时进行确实是可行的。
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
林主任当时为什么没有选择和神外一起手术，陈海也只能猜测。
“我想，这一点，应该问问心内和麻醉科吧？”陈海很自然地将问题甩了出去。
因为陈海猜测，林主任当时没有选择同时手术，就是因为这两个科室的反对。
虽然同时手术存在一定的可行性。
但是两台手术同时进行，也意味着患者的全身系统要同时面临两台手术的打击。
患者本来年龄就大，更有心肺功能的基础病，同时手术，风险太大了。
事实证明，陈海的猜测是正确的。
麻醉科在被点到后，很自然地和急诊对上了。
说来说去，无非还是外科佬和麻醉之间的那点老生常谈的纠纷。
一个非要做，一个偏不让。
但初衷都是为了患者，谅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
眼看普外和消化内科吵不出什么结果。
神经内科，肾内科还有心内科又因为强心利尿的事情“打”得不可开交。
肾内科认为，患者的死亡可能是心包积液或者心脏填塞。
因为短期内大量补充晶体，使得静脉内脉压力增高，毛细血管的滤过压增高；并导致严重的低蛋白血症，血浆胶体渗透压降低；静脉压升高使得肝淋巴液生成过多，超过胸导管引流输送能力。
这必然导致产生大量漏出液，进入腹腔因为间隙大对生理影响小，进入心包腔，因为容积有限，积液逐渐增多，必然导致心脏填塞。
临床药师也补充了一点，患者临死前 4小时快速输入大量液体，并较长时间静滴垂体后叶素、善宁，此两种药均可引起内脏小动脉收缩，导致内脏血流不足。
该患者休克状态，加之持续静滴体后叶素、善宁导致心肌供血、供氧不足，而快速滴入大量液体，又加重了心脏的负担，导致耗氧增加；从而诱发心梗，而这心梗很有可能以下壁及右壁为主，故表现为肝曲疼痛。
心内不愿意把责任揽到头上，又说是因为消化内科联合应用了善宁、垂体后叶素才导致的患者死亡。
消化内科说是因为急诊肝区疼痛时警觉性不高，在诊断不明时用止痛药物，掩盖了病情。
最后又绕回了普外和消化内科没有动用外科手段及时止血。
普外和消化内科当然不会接锅，又说到了急诊没有和患者说清楚治疗的选择。
整整吵了一个半小时，最后才各打五十大板，在医务处的文件上签了字。
吵到最后，所有人面前的水都已经喝光。
每个人都是一副面红耳赤的状态，且对于最终的结果都不甚满意。
默默地在心里复盘，当时应该那样说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