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操场上，伫立着一根挺拔的旗杆。
红旗翻卷，在风中猎猎作响。
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传来学生们整齐的歌声。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学校里口口相传，这首《送别》，是六年前一位唐老师教的。
高年级的学生，教给低年级的学弟学妹，就这么一年年传承下来。
后来学校条件好了，信息发达了，孩子们又学了很多新的儿歌。
这首歌的地位，却依旧无可替代。
歌声在操场里回荡，唐一敖站在红旗之下，听得热泪盈眶。
进入娱乐圈打拼，这两年总有人恭维地叫他唐老师，让他十分反感。
感觉亵渎了一个神圣的称呼。
生平唯一一次，在那个破旧的操场上，被一群求知若渴的孩子围着叫唐老师，才让他乐在其中。
永远难以忘记六年前那个傍晚，离开百花村的时候，小朵儿和阿果等一群孩子，唱着这首歌为他们送别。
天边火红的夕阳，照耀着离开大山的路。
唐一敖坐在车上哭得稀里哗啦：“小月儿，他们叫我唐老师，我好开心呀！”
江心月帮他擦泪：“开心你哭什么？”
“我舍不得他们。”
“那下次再回来。”
当时唐一敖没想到，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已经是整整六年过后。
他食言了，没能放暑假来陪阿果抓竹甲虫。
如今的百花村希望小学，发生了令人惊喜的变化。
在社会各界的关怀下，重新选址修建了新校区，主体建筑是一栋白色的两层教学楼，完全能够满足学生学习和老师办公的需要。
阅览室里，装满了爱心人士捐赠的图书。
教室里，居然还用上了多媒体教学，可以听到标准的英语发音。
操场比原来的大了两倍，男孩子们终于能打全场的篮球赛。
整个校园绿树成荫，百花齐放。
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孩子们的理想，则一直没有变。
男孩子要当军人、警察、消防员，女孩子要当教师、医生、翻译官。
越来越多的人，有机会实现梦想。
江心月告诉唐一敖，小朵儿和阿果在镇上念初中，学习成绩都还不错。
考上江城重点高中的学生，也从当年的三个，慢慢增长到二十个左右。
虽然比例还是很低，但总算在进步。
透过玻璃窗，唐一敖看到三年级的教室里，勒格阿依挺着大肚子，在给学生们讲课。
他惊喜地问：“阿依姐要当妈妈了？”
江心月笑着回答：“她女儿都上幼儿园了，现在是怀二胎。”
唐一敖十分欣慰：“小月儿，你的理想实现了，一切都好了起来。”
江心月摇了摇头：“没那么坏，也没那么好，任重道远。”
相较于六年前，百花村自然好了不少，但很多根深蒂固的问题，不是短时间能改善的。
比如交通不便、留守儿童、基础设施差、医疗卫生条件落后等等。
刚好这个时候，一辆面包车开进学校。
孩子们每天的午饭都在学校解决，饭菜从乡里的中心校食堂送来。
唐一敖看了一眼，伙食标准很一般，几乎看不到荤腥。
比起城里的学校，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六年前，江心月默默吃菜叶子的画面。
像百花村这样的村子，在山区里还有无数个，有的条件更加艰苦，超出普通人的想象。
江心月把那些歌曲的版权费花在了哪里，很容易猜到。
下课铃声响起，到了午饭时间，孩子们排着队打饭菜。
勒格阿依挺着肚子走出教室，看到江心月，既欢喜又担忧。
“小月儿，你的病怎么样了？”
江心月微笑：“没事的，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千万别太累着。”
勒格阿依叹了口气：“我下学期就不能上课了，又有两个老师要走，支教协会那边压力也很大。”
“阿依姐，你还记得我吗？”唐一敖上前打招呼。
“当然记得，你现在可是最红的歌手。”勒格阿依看向唐一敖的眼神很复杂。
原本以为，六年前他来百花村，至少也是江心月的准男友身份。
不料高考过后，两人便分道扬镳，再无联系。
哪怕江心月身患重病，负债累累，他也没有出现。
再看到这张脸，已经是通过屏幕，才知道他成了炙手可热的大明星。
唐一敖打开车后备厢，从上面搬下来一大堆物品，那是他为孩子们买的礼物。
大部分是书籍，也有一些衣物和零食。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也许某个孩子在书里读到某句话，整个人生都会因之而改变。
《好歌声》是全民性的音综，百花村不少孩子，从大人的手机上看过。
当他们认出唐一敖以后，都热情地围上来，问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有的还拿着笔记本索要签名。
得知他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唐老师，更是不敢相信。
孩子们生活在大山里，从来没有接触过明星，感到十分梦幻。
江心月带头起哄：“让唐老师给大家现场唱首歌吧！”
孩子们立刻放下饭碗，拼命地鼓掌。
这可是一场不需要门票的演唱会。
唐一敖耸耸肩：“早点说我就带把吉他了。”
为了节省车内空间，多装点礼物，他只带了少量私人物品。
勒格阿依眼睛一亮：“我们学校有一把吉他，是小月儿高中毕业以后带回来的，六年了从来没人弹过，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唐一敖疑惑地看向江心月：“你哪来的吉他？”
江心月鼻子一酸，低下头去：“买的礼物，最后却没送出去。”
勒格阿依吩咐一个小男孩，去办公室把吉他找出来，背包上已经落满灰尘。
那是一把很普通的木吉他，价格不到两千块，适合初学者练习。
唐一敖已经记不清，多久没用过这么便宜的乐器。
校了校音，勉强能弹。
征询了大多数孩子的意见，他唱了一首《追光者》。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我可以等在这路口，不管你会不会经过。
每当我为你抬起头，连眼泪都觉得自由。
有的爱像大雨滂沱，却依然相信彩虹。
……
弹着吉他唱着歌的唐一敖，整个人都在发光。
这把便宜的木吉他，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六年前的傻姑娘，为了买这件礼物，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却一直放在角落里吃灰。
没有人比她更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