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猛然睁开眼，四周雪白一片。
空气中，飘浮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悬在头顶的点滴药瓶，滴答滴答。
她茫然地坐起来，一时没回过神，明明刚才还在屋里，听唐一敖说话。
说他从小就多么喜欢萧雨涵。
“小月儿，你醒了，吓死妈妈了。”张慧芬一把抓住江心月的手，泪如雨下。
她中午下班回家，发现门口放着一盆凋谢的丁香花。
开门的时候，有什么挡住。
从缝隙里挤进去，才发现江心月躺在地板上，不知晕倒了多久。
江心月渐渐回过神来，瞪大双眼：“妈妈，你看到唐一敖了吗？”
张慧芬摇头：“没有啊，门口就一盆花。”
“现在几点了？”
“一点二十。”
江心月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拔掉手背上的针头，按住涌出来的鲜血，跳下来就往外跑。
张慧芬吓得六神无主。
“小月儿，你去哪儿啊？”
“妈妈，我很快就回来，你别担心，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天空中依旧飘着雨，朦朦胧胧地遮住视线。
江心月奋不顾身地冲出医院大门，任凭雨水浇在身上。
头发贴在她苍白的脸颊，泪水伴随着雨水齐下。
拦到一辆出租车，还得先回一趟出租屋，去取那把新买的吉他。
好在去车站还算顺路，耽误不了太长时间。
“小姑娘，下这么大雨，怎么也不打把伞？”司机大叔好心地询问。
“叔叔，求你开快点，再快一点。”江心月哭泣着哀求。
“这么大雨，路上堵车，开不快呀！”大叔很无奈地说。
这姑娘的哭声，可真让人心疼。
医院到出租屋倒是不远，几分钟就到。
江心月让司机等她一下，拿了吉他就下来。
上楼梯的时候，她太过慌张，脚下一滑，重重地摔了一跤。
膝盖磕在楼梯上，擦破了一大块皮，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可她顾不上疼痛，爬起来继续跑，终于看到了门口的那盆丁香花。
花瓣已经彻底凋零，显得萧条。
玻璃窗洒上了雨点，像是一块毛玻璃，模模糊糊。
仿佛预示着她对唐一敖的这段感情，注定只能是镜中观花。
背上吉他，江心月来不及作任何停留，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楼。
膝盖上的鲜血，已经顺着小腿，流淌进了袜子里。
她在心中大声疾呼：一敖，你一定要等等我！
……
“爸妈，这么大雨，你们别送了，早点回去吧！”
候车大厅口，唐一敖向父母道别。
长到十八岁，第一次独自离家这么远，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别看刘美香平日大大咧咧，这会儿还是依依不舍。
几句车轱辘话，来回地说。
“去了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遇到困难就给家里打电话，别瞒着爸妈。”
“下车以后，记得报个平安。”
……
唐元峰望了一眼不远处，萧雨涵也正在同父母道别。
这女孩长得真好看，明眸皓齿，花容月貌。
可是身上的那股贵气，让她少了些亲切感。
“一敖，小月儿怎么不来送你？”老唐没忍住又问了一句。
唐一敖心一紧，落寞道：“我已经跟她道过别了。”
老唐和刘太后默契地对视一眼，没再追问。
这世上有很多事，都像小马过河，要自己试过才知道。
时间差不多，唐一敖和萧雨涵过了闸口，走进候车大厅，再度向父母挥手作别。
刘美香叹息一声：“这姑娘太漂亮了，看着终归不如小月儿顺眼。”
老唐惋惜道：“傻小子，要吃过亏才能明白。”
两人一路说着话，回到车里。
雨刮器不停地刮着挡风玻璃，视线却还是模糊。
“老唐，那是不是小月儿？”刘美香惊喜地一指窗外。
雨帘中，有个白色的身影，正在拼了命地奔跑。
那是个瘦弱的女孩，背着一个黑色的吉他包。
“你看错了吧？小月儿不会弹吉他。”
唐元峰摆了摆头，认定是刘美香想“儿媳妇”入了魔，看谁都像小月儿。
刘美香觉得有理，没再多说什么，让老唐开车。
江心月下了出租车，一路飞奔，越过广场，浑身上下已经被雨水淋透。
瘦削的脸颊，愈显苍白。
“唐一敖，你在哪里呀？”
行色匆匆的人群，没人给她回答。
没有车票，是不能进候车大厅的。
江心月去一旁的自动售票机上，随便买了张最近的车票，跟着队伍走进闸口。
“姐姐，两点钟去京城的车，在哪个检票口？”
“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在大屏上看吧！”
江心月接受安检的时候，就忍不住向小姐姐询问。
她感觉自己的心，第一次这么慌张。
好害怕来不及，送他最后一程。
浑身被雨水淋湿，现在冷得发抖，江心月在大屏前看了好一阵，才终于找到两点钟开往京城的G388号列车，8号检票口在二楼。
同时也看到了时间，来到一点五十三分。
几分钟前，就已经开始检票。
萧雨涵想去排队，被唐一敖劝阻，理由是人多，再坐一会儿。
他在期待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敖，该走了。”萧雨涵再次催促。
“好……好吧！”唐一敖只得同意。
两人拖着行李箱，刷身份证过了闸口。
唐一敖又依依不舍地回望最后一眼，停顿了几秒，终究还是迈开了步子。
江心月膝盖上的血，已经凝固了。
她跌跌撞撞地爬上二楼，在拥挤的人群里穿梭，终于找到8号检票口。
可闸口前已空无一人。
这一刻，好像整个世界都轰然崩塌。
“一敖，唐一敖……”江心月眼泪夺眶而出，大声呼喊着心爱男生的名字。
她浑身的力量，像被一瞬间抽干。
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泪水如同外面的大雨，连绵不绝。
“一敖，我不怪你了。”
“都是我不好，不该跟你生气，我后悔了。”
“你能不能回来，让我再看你一眼？”
……
“雨涵，是不是有人在叫我？”唐一敖停下脚步，猛然回首。
“哪有人叫你？再磨蹭来不及上车了。”萧雨涵以为他产生了幻听。
身后的候车大厅人声嘈杂，全是噪音罢了。
“嗯，走吧！”唐一敖放弃了幻想。
这一去，不知何时再回来。
高铁行驶后不久，萧雨涵向列车员买了碗炸酱面。
因为她刚才听刘美香说，唐一敖中午心情不好，午饭没吃两口。
“这辆高铁上的炸酱面很有名，尝尝吧！”萧雨涵面带微笑。
唐一敖望着面条上那一撮绿油油的香菜，再也按捺不住内心堆积的悲伤。
十八岁的大男生，竟然像个小孩子，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爱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