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时序的幻羽手链忽然变得滚烫起来,隐隐地透着诡异的红光。
时序心头一紧,赶紧唤来其余三人。
臾朝见状,立刻用灵力查探。
“不好,青绾的灵力正在逐渐消散,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她。”
“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时明眉头紧皱,十分后悔当初纵容她出谷。
时序握紧袖口,泪眼婆娑的看向时明:“哥哥,绾绾……绾绾不会有事吧!”
听拂轻轻搂住时序,安慰道:“在谷里,她就那么淘气,她怎么可能舍得丢下我们,她一定会没事的。”
“阿序,别急。”时明也轻声安慰道。
“大家都且放宽心,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找到他们,这手链里还有青绾的灵力,我可以用追踪术追踪,时……”时间太紧迫,臾朝一下子没记住时序的名字,只能尴尬的顿了顿。
“时序。”时明解围道。
“哦,对,时序。”臾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给。”时序知道臾朝心中所想,将幻羽手链解下来递给了臾朝。
臾朝沉稳地将灵力注入到手链之中,手链随即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几人迅速跃上坐骑,沿着那光芒疾驰而去。
约摸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天空中传来了神鸟声嘶力竭的哀鸣声。
臾朝一怔,颤声道:“是白夜。”
“蓝凫,再快一点。”
蓝凫更加奋力地挥动翅膀,以自己的最快的速度拼命地飞着。
时明、时序、听拂、卢月也紧随其后。
几人赶到之际,白夜顶着飞雪于空中盘旋,其哀鸣声震彻苍穹。
而它的背上,一个粉蓝衫裙的女子怀里紧紧抱着青灰布衫的男子。
雪花落在他们的发梢、眼睫,宛若一夜白头。
少女的衣袖大片鲜红,一直浸染到白夜的一大片羽毛都成了红色。
天地中最干净的白还有最热烈的红,就这样交融着,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动人的故事。
“绾绾。”时序哭喊着,直直飞向白夜。
白夜却像是发了疯一般,眼睛变成血红色,挥动着翅膀攻向时序。
“白夜,我是臾朝。”臾朝捏起法诀挡在时序的前面,对着白夜大声喊道。
白夜抬头,再看清是臾朝的那一刻,眼里的血红渐渐散去,一双眼如同雨季的湖泊,下一秒湖水就要决堤而出。
它奋力挥了挥翅膀,飞向臾朝。
臾朝和时序顺势飞到白夜的背上。
青绾的头低垂着,三株树手环就搁在不远处,手腕上仍未凝结的血还不停地滴在手环上,冰晶蓝色的幻羽手链也满是血污。
时序全身都在颤抖,她的裙角被白夜羽毛上粘稠的血迹浸染,素青色刹那间变成刺眼的红。
“绾绾,我是阿序啊。”时序哽咽着,伸出的手稳稳地停在青绾面前,却不敢触碰。
看着眼前的景象,大家心中都一阵阵发慌。
臾朝脑子里一片混沌,霜影剑里已经察觉不到司尧的一点点魂力,而青绾灵力本就低微,又几次三番以精血为引催动手环,如今也是危在旦夕。
青阳素以医术闻名,臾朝此刻却只觉得无力茫然。
但是他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一个是他找了几十年的挚友,一个是虽然相识不久,却总感觉有莫名关联的女孩。
他麻木地结印施法,用全身的灵力将司尧和青绾笼罩。
时序、时明、听拂见状,也顾不得悲伤,迅速运转全身的灵力汇入到臾朝的阵法中。
几人灵力的聚合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奇迹,被金光包围的司尧和青绾依旧没有任何生的气息。
也不知撑了多久,几人都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甚至咳出血来,但谁都没有松手放弃,就好像只要他们坚持着,司尧和青绾就不会有事一样。
卢月是人族,从来也没有修习过术法,此刻看着大家也只能干着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眼见司尧和青绾没有任何起色,而其余几人也越来越虚弱。
她红着眼睛道:“这终归不是办法,我们回青阳吧,也许……也许陛下和王姬还有办法。”她哽咽着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沙哑。
这里的异象必定与孔炎有关,但更为详细的情况还不清楚,一直待在这里,不知还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大家不能全都折在这里。
“卢月姑娘说得有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去青阳也行,回云台之谷也行,我们不能再继续耗在这里了。”时明一字一句说着,眼眸中似有波涛汹涌而过。
“阿爷已经醒了,小姑姑也回了青阳山,我们带着司尧和青绾回青阳吧。”臾朝脸色煞白如雪,额间细汗密密麻麻,声音带着几丝颤抖。
时序望望漫天的飞雪,又望望那个巨大的结界,强忍着过度运用灵力的不适道:“绾绾虽然爱闹腾,但绝对不是胡作非为的人,这结界里一定有什么,她才会这样拼死守护,臾朝殿下,你带着司尧神君、绾绾和卢月姑娘立即回青阳山,我和哥哥还有听拂留在这里。”
臾朝完全处于混乱之中,听到时序一番话,才想起他们在孔炎镇外分别时的计划,青绾和司尧上山是为了找那些被抓走的人族和探查孔炎镇气候忽然变化的原因的,毫无疑问这结界里保护的一定就是他们找到的人族。
他定了定心绪道:“好,我让蓝凫也留在这里,你们保护好自己,将他们送回青阳,我就立即带人来找你们。”
时序、时明和听拂点点头表示赞同。
“白夜,去青阳山。”臾朝吩咐着白夜,手上的术法也没有停下,他依旧将自身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青绾和司尧的身上。
“臾朝殿下。”清隽中带些喑哑的声音传来。
臾朝回身,目之所及就是一双泪眼婆娑的眼。
时序静立在风雪之中,素青色的裙摆微微飘动,整个人透着一种破碎而又冷清的气息。
“绾绾……绾绾就拜托你了,求你一定治好他们。”她的语气中带着恳求与期盼。
“一定会的,等我的消息。”臾朝眸色坚定,驾着白夜与卢月很快消失在了风雪里。
神囷山里闹了那么大动静,孔炎镇也受到了影响。
风雪连续落着,药草冻死、树木被压垮,一小部分不太牢靠的茅屋、木屋也已经湮没在了风雪之中。
那些灵力高深的神族感受到怪异,一早跑没影了,孔炎亦是如此,搬空了整个孔府,开溜了。
那些富庶的大族,也装上干粮、拖家带口避难去了。
留下的只有那些家里有老弱妇孺,又完全没有钱买马车干粮的穷苦人家。
他们躲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坍塌的屋子里,拢着火,或是无助地望着窗外,又或是对着门口虔诚的磕头朝拜,希望有人从天而降救他们于水火。
白夜一路飞着,自然也路过了孔炎镇。
昔日热闹的街道,如今只剩白茫茫一片,卢月隔着云头望着,只觉心脏被虫蚁啃食。
那是她的故乡,是载满她许多回忆的地方。
“臾朝殿下,镇上应该有很多老人小孩没法第一时间走,我和你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想……我想留在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卢月弱弱地开口。
臾朝看看云层下的大地,长叹一声。
故乡是一个人永远的牵念,拿自己来说,他可以天天胡闹着四处游历,但疲倦了、受伤了的时候总是要回到青阳山,那里有他的父母、祖父、姑姑,还有很多的亲人以及数不清的回忆。
只要青阳山在,他就永远有归途。
孔炎镇对于卢月来讲亦是如此,纵然有不好的记忆,但她也无法轻易割舍。
“这只仙鹤我养了它几十年,略有灵性,如果有危险,第一时间让它带你回青阳,万事不要逞强。”臾朝看看卢月的坐骑,嘱咐道。
仙鹤鸣叫一声,定睛看着臾朝,似是不满臾朝说它只是略通灵性。
卢月摸摸仙鹤的羽毛,点了点头。
“那我不耽搁了,到了青阳我会立即让人来这里,你万事小心。”臾朝十分不放心,又嘱咐了一遍。
“对了,这仙鹤还没有名字,以后我就把它交给你了,你给它一个名字吧!”臾朝在白夜背上回头朝着卢月喊道。
看着远去的背影,卢月微微点了点头。
仙鹤带着她从云层俯冲而去。
越接近地面,卢月的心越沉,葱茏的树木被白雪掩盖,街道田地也不见踪影。
呼啸的风雪中隐隐有啼哭声、祈祷声。
她的心中五味杂陈。
“风尽雪融,便可待春日。”卢月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道:“春光作序,而后万物和鸣,你就叫和鸣吧!你是神兽,希望你能保佑这里、保佑青绾和司尧,让一切都好起来!”卢月说着,眼神中满是悲戚。
和鸣落在雪地上,仰天长鸣一声。
从前臾朝每次给它起名字时,它都别过头径直走开了,名字起了几十年最终也没起成,而这一次,它不再抗拒。
万物其始,井然有序,纷繁杂乱的一切终归都会回归到秩序中去。
臾朝赶到青阳山时,凝姝和司晏已经等在了神草殿外。
白夜一落下,两人就急急地迎了上来。
“臾朝,到底怎么回事?”凝姝和司晏几乎同时开口。
“姑姑、表哥,快带我去找阿爷。”臾朝面露焦急之色。
“四弟!”司晏在看到白夜背上的司尧,惊呼出口。
凝姝伸手一探,脉象迟缓而弱,白夜背上的两人都只有一口气吊着。
“父王似是早就料到了,一早就等在了神草殿,带上他们快去找他吧。”凝姝手脚麻利,抱起青绾就往殿内走。
臾朝和司晏扶着司尧也紧随其后。
神草殿内,灰白头发的老者捧着医书坐在窗边,安神香缭绕的烟雾从老者身上绕过又从支起的窗台中弥漫出去,老者似是浑然不觉,依旧静坐着,与几案上一盏清茶,一方砚台,一方竹简自成一体。
雕花木门被推开时,老者放下手中的医书,那双看透世间沧桑的眼掀起波澜,眉眼间的神色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他起身,步伐急促地走到几人面前。
“阿爷,你快看看司尧和青绾。”站定的同时臾朝焦急地开口。
青阳王并不应答,捏起法诀,无数星辉凝聚在指尖,一瞬后,那些星辉落在司尧和青绾身上。
“阿爷,怎么样,你一定还有办法救他们的对不对。”臾朝开口,满怀期待。
“把他们留在这里,你们出去吧!”青阳王淡淡道。
“可是……”臾朝还想说些什么,凝姝拦住了他。
臾朝急匆匆地赶去了神囷山之后,青阳王就像早料到什么一样,不眠不休一直等在神草殿中,方才见到司尧和青绾,他虽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波动,但凝姝依旧看出了他眼中的慌乱与心疼。
“听父王的话,我们去外面等。”凝姝说完,和司晏拉着臾朝出了神草殿。
臾朝不情不愿被拖了出来,到了门外还不停地透过门缝往里看。
“臾朝,别看了,普天之下若是连父王都束手无策,就没有人可以救他们了。”凝姝拽过臾朝,将他从门旁拉开。
“姑姑,你也用追灵之术探过了,司尧和青绾伤得不轻,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力量嘛,要是能救他们,我宁愿不要这一身灵力。”臾朝咬紧牙关,努力克制着眼角的泪水,整个人僵在原地,宛如枯木,秋风过后,只剩破败和凌乱。
凝姝定定看了他几秒,漆黑的眸子亦是浓浓的忧伤,然而开口时,说出的话却是不饶人的:“你说的什么浑话,治病救人讲究什么人多力量大,我看你是散漫惯了,青阳山教会你的全都抛在脑后了是吧。”
臾朝不敢看她,偏过头又朝紧闭的大门望去。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司晏淡淡地看向两人。
“阿姝,脾气收收,你呀,这张嘴真是不饶人,担心就担心呗,偏还要拐着弯说什么他不长进,你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估计给他一个果子,都得当仙果使。”他说完又看向臾朝道:“你姑姑呀她不是那意思,她呀就是担心你,你都不知道你着急忙慌的去了神囷山,她和外祖一样都是几天几夜没合眼,就在那”司晏伸手指指殿前的台阶,絮絮叨叨还打算说下去。
“停。”凝姝和臾朝同时出声。
看着凝姝竖起的眉毛,司晏也意识到自己又唠叨过头了。
“一着急,就有些过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回缩了半步。
“臾朝,神囷山到底怎么了?”凝姝的声音依旧凛冽,但比之方才还是柔和了许多。
提到神囷山,臾朝缓了缓,终是回过神来。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我们赶到时那里已经一片冰天雪地,司尧设下了巨大的结界,估摸着是保护被孔炎抓去做苦力的人族,山脚下的镇子里但凡有些能力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些实在走不了的人族,孔炎也走了。司尧和青绾伤势过重,我带着他们先赶回了青阳山,青绾的朋友留在了结界外看护结界,卢月去了镇上。”说到此处,臾朝的眼神不再茫然:“姑姑,青绾的朋友还有卢月都在那里,我们需要即刻赶赴那里。”
“天气怎么忽然就变了,又是谁能有如此强大的能力……”司晏的折扇杵着下巴,思索了一会,而后有些惊喜的抬起头。
凝姝正瞪着他。
“额,我,想到了一些可能有用的东西,我尽量长话短说。”他讪讪地看向凝姝。
“古籍中记载上古有一种秘法名唤幽云诀,用上古神器开启后,可使气候骤变。”
“幽云诀?”臾朝开口,眼中闪过疑惑和惊诧。
“你也知道这种法阵?”凝姝淡淡问道。
“不知,只是当时在孔炎镇时,司尧也提过这种阵法,当时卢月说镇上的气候有些异常,司尧就怀疑是有人用了此阵法。”臾朝回道。
“不应该啊,开启这阵法需要极强的修为,更需要上古神器做辅助,世上断断没有这样的人。”司晏摇着头,表示怀疑。
“世上之事,无奇不有,也许哪里的隐士高人,我们不知道罢了。”凝姝倒是看得很客观,什么光怪陆离的事在她眼里都不稀奇,她只当这些都是她未曾见识过的世界的另一面。
“也是有这种可能的。”听到凝姝这样说,司晏淡淡附和一句。
“不管是幽云决还是别的什么,那些人是司尧要保护的,还有青绾的朋友还有卢月,姑姑,这件事青阳得管。”臾朝看向凝姝,眼神里带着恳切。
凝姝避开他的视线,往右走了两步,脑中无数想法闪过。
“姑姑。”臾朝再次开口,语气更加焦灼恳切。
凝姝的顾虑,司晏自是知道。
“阿姝,神囷山是轩辕的地界,青阳若是大张旗鼓的贸然前去,日后双方理论起来,青阳不占理,我到底是轩辕的王子,更何况阿尧还是我弟弟,离开苍玉峰时,父王给了我一支百余人的暗卫队,这些年我天天待在你身边,根本没有任何危险的时候,我索性让他们在青阳山下耕田种药材,这回啊我带着他们去最合适了,实在有什么我们再传信给你。”
凝姝回过头看着她,张张嘴,想说的最终都哽在了喉头里。
“我这几百年天天被你保护着,是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司晏挥挥手臂,语气轻松地说道。
凝姝看向臾朝,语气缓和了很多,叮嘱道:“万事不要逞强。”
臾朝点点头,召来白夜和司晏一起跃了上去。
“风伯山是青阳的边境,玄霄常年镇守在那里,你们去了之后,我会立即给他传信让他去找你们……我……我在这等你们回来。”凝姝看着白夜背上的两人,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知道了,阿姝,你好好守着青阳山等我们,不要担心。”臾朝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司晏抢先一步,神态柔和地看向凝姝。
“姑姑,我们走了,爷爷还有司尧和青绾就拜托你了。”
臾朝说完,驾着白夜迅速地隐入云层中。
司晏一直盯着地面,看着月白色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他回过神来,只见臾朝怔怔愣愣地看向远方,眉眼间皆是担忧之色。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臾朝的背。
臾朝回眸,眼神空洞地看向他:“表哥,我找了司尧那么多年,现在他终于出现了,却是这样一副模样,我是真的害怕,还有青绾,她明明是那么活泼灵动的人,可是她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世间事并非都在掌握之中,我们尽力就好,况且这不还有我呢嘛,再说了就算你不相信我,得相信你姑姑不是,至于四弟和青绾姑娘,外祖的医术你更不用担心,不要多想了,到了山下,叫上暗卫队,我们立刻去神囷山。”司晏用一种轻松愉悦的语气说道。
臾朝知道他这是在宽慰自己,只是此时此景,他实在是无法做到厘清头脑,控制情绪。
他回过头去,没有再说话,眼神幽幽地又看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