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吹得窗柩吱吱作响。
青阳王回过神来，却见一青灰色的身影出现在栏檐下。
青阳王招招手，示意他进屋。
“陛下。”少年的声音带着丝丝疑惑与担忧。
“坐吧。”青阳王撩起袍角坐在其中一张坐椅上。
“陛下……我……”
“想问为何是青绾？”青阳王拧眉看向他。
“是。”司尧不再迟疑，坚定开口。
“你知道她是我外孙女吗？”青阳王看向司尧，眼中颇有几分审视的意味。
“知道。”司尧答。
“那你与她是什么关系？”青阳王的语气里自带了一种令人无法躲避的威严。
“朋……朋友，很要好……的朋友。”司尧结结巴巴道。
“你拿她当朋友，可她对你的心意好像不止于朋友。”
“我……”
“生命是经不起蹉跎的，爱也好恨也罢，失去的时候就是永远失去了……”青阳王垂下眼眸，仿佛一下子泄了气。
“陛下……”
“回去吧。”青阳王摆摆手示意司尧退下。
司尧后退两步方才转身，后面却又传来一句话：“拥有的时候就好好珍惜吧，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去后悔。”
司尧推门而出，一身青灰色布衫浸润在月色中，抬眸只见星河流淌，脑中不自觉就浮现起了青绾的面庞，一颦一笑活灵活现。
他在心里问自己：“这一生我能站在她身边吗？”
月无言，风无言，他亦是没能给自己答案。
天光微明，青绾便从钟悦房里冲了出来。
几人轮番教她，一日功夫一些基础的术法已经信手拈来。
青阳王一身灰白长衫立在院门外，偷偷看了许久许久，到了日头西斜才回到偏厅。
青阳王藏起的事情司尧猜不透，但他隐隐地能感受到他在极力地压制着某种心绪，而那份心绪是关于青绾。
后来几天青阳王一次也没来过芳草苑，大多时候他都一个人闷在偏厅里，只有一日一下午没人影。
青绾十分刻苦，加之身体里有青阳王毕生的修为，到了第四日她已经将大部分的术法都烂熟于心，能接住司尧三十多招，到了第五日她只觉得像是冲破了身体里的什么桎梏，灵力随着她的意志自由地凝聚于一处，再配合着四人教过她的法诀，一下子便有顿悟之感，术法要领了然于胸。
“你才是真正的练武奇才啊！”五日练习的成果已经与四人不相上下，玄霄打从心眼里觉得敬佩。
“能救钟悦就好。”青绾看向里屋，脸上依旧阴霾沉沉。
“差不多了，可以去破阵了。”青阳王突然出现在门口，淡淡道。
“真的可以了吗？”青绾脸上总算有了些喜悦的表情。
“嗯。”青阳王淡淡又应了一句。
司尧、玄霄几人听着却有些疑惑，青绾就算学会了很多术法，但这法阵她并不知道破解之法，她又如何能破阵。
“阿爷，这阵法如何破……”臾朝忍不住开口。
“能破噬魂阵的唯有空桑之灵。”
“空桑之灵！”司晏与臾朝齐齐惊呼出声。
司尧与玄霄对视一眼，也满是诧异。
青绾却有些懵然。
“什么是空桑之灵？”她开口问。
“空桑之灵是远古诸神的本源神力，是天地赐予的巨大能量。”臾朝解释道。
司尧怔怔看向青绾，突然想起了在清泠之渊她说过的那团跑到她身体里的蓝色光晕。
“既需要空桑之灵，青绾如何能破。”玄霄十分不解。
“这世间能破此阵法的只有她一人。”青阳王抬头望望天，眼中情绪复杂。
司尧看向青绾，心间莫名地感受到一阵抽痛。
“能破就好，我现在就去破阵。”青绾吸了一口气，朝着祠堂走去。
几人也顾不得心间的疑团，快步跟了上去。
与几日前不同，青绾此刻站在祠堂门口并未感到任何的不适，她定睛看了看上空萦绕的黑雾，头也不回进了祠堂。
跨入大门，她便看到了尺泽所说的符咒。
符咒被置于供桌前方，通体散发着诡异的黑紫光芒。
她的心猛地一紧，这就是噬魂之阵的阵眼。
青绾凝神，玉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周身泛起柔和的光芒。
她额上渐渐渗出汗珠，却丝毫不敢松懈。随着光芒大盛，阵法开始剧烈颤抖，那股邪恶的力量疯狂反扑，但青绾咬紧牙关，持续施法。
终于，阵法如烟雾般消散。
青绾刚松了口气，一个魅惑冰冷地声音却幽幽传来：“果真是你，我们很快便会再见。”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青绾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蹿起。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青绾的心跳愈发急促，冷汗浸湿了后背。
空气中再次传来了那魅惑妖艳声音，她大笑着，笑声如尖锐的刀刃，一下下割着她的耳膜，让她头痛欲裂。
“你究竟是谁？”青绾强忍着恐惧，大声喝问，试图从声音中找到一丝线索。
然而只有那愈加癫狂的笑声在祠堂中回荡，似乎要将这里的一切都吞噬。
当所有的喧嚣与动荡终于归于平静，青绾顿感自己好似被抽离了浑身的力气，身体不由自主地直直朝地面栽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司尧等人匆匆从祠堂外赶来。
司尧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她凝望着司尧那熟悉的面庞，在意识即将完全消散之前，艰难地说道：“阵法破了，钟悦有救了。”
司尧的脸上写满了心疼，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缓缓走出了祠堂。
青阳王眼中情绪愈加复杂。
司尧将青绾安置好后，匆忙来到青阳王的房间。
他眉头紧锁，急切地问：“陛下，关于青绾，我想知道一切。”
青阳王背着手，在房中踱步，面色凝重。
“陛下。”司尧再次恳求。
青阳王思索良久，终是叹了口气：“远古诸神中少玹神君拥有预知天命的能力，千年前他来到青阳山，为崇梧潭引来了空桑圣泉，还预言千年后昆仑与云州将会有一场浩劫……”青阳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说能破这劫数之人与我有关，届时让我将自身灵力悉数转给这命定之人助她破劫，神囷山异动，臾朝赶去我便知道这所谓的劫数开始了，只是我没想到……没想到那命定之人居然是阿昭的女儿，是我素未谋面的外孙女。”青阳王几乎哽咽。
既是昆仑与云州的浩劫，那命定的破劫之人又会如何，青绾化身为人到这世间不过二十余载，她一腔热忱，尚未走遍云州八荒，尚未感受人世间所有的喜怒哀乐，为何这样的天命要她承受。
司尧不敢往下想，心脏如同被利爪狠狠抓住揉捏，刺痛到让他无法呼吸。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天劫若破，青绾便也……”青阳王抬头望向窗外，言语中是抑制不住的悲伤，最后的几个字硬是没能出口。
“不可能的。”
玄霄与臾朝四处找司尧没找到，到了偏厅，听到的便是青阳王的最后一句话。
两人破门而入，不愿相信的声音在寂静地偏厅中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天命无可更改。”青阳王极力忍着泪，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带着血与泪。
玄霄咬牙切齿：“什么天命！我不信，定有法子破了这破天命。”
“阿爷，青绾……”周围的空气变得沉重无比，臾朝还想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发现些许生机，可是却如何也找不到那漏洞。
“你们护好她，我回青阳山翻古籍。”青阳王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说完，他转身便出了门，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沉溺于悲伤中的几人，因为他的苦痛与他们相比只多不少，
天命之人是他最疼爱的女儿的孩子，他与她才刚刚相识，却又要眼睁睁将她推向所谓的天命，他的每一步都让自己离失去她更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