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烦大人处决，民女已然冤死，亦算在所诉七十三条性命中。”云芙的声音不再似刚刚的清冽，而是绵长幽怨。
她右手一抬，血雾便在虚空中凝成一幅巨大的诉状，上面字字泣血，诉说了砚山洛水惨无人道的行径。
百姓纷纷跪下身来，面容惊惧，不停叩拜。
云芙往身侧的角落看去，一片黑暗中，真正的顾柳娘站在落祈月身后，眼眶中已然蓄满泪水。
云芙对她微微一笑，而后目光灼灼，看向上首面如菜色的县令。
县令已然瘫坐在圈椅之中，胸膛剧烈起伏着，不可置信地盯着云芙。
许久后，他从签筒中抽出一枚令牌，猛然投在地上。
“你若是人，本官自然杀得了你，你若是鬼，已然身殒，又怎么和活人斗。给我把她按住打！”
周围的衙役面面相觑，都踌躇着不敢上前。
县令面上浮现怒意，把惊堂木拍的震耳欲聋，“你们都反了不成，要本官亲自来打吗？”
“大人。”司鹤羽向县令一拱手，缓步走到云芙身侧，“昨日司某到砚山洛水谈生意，偶然听得其后院有一地牢，用于关押被拐来的女子。司某还探知其楼阁三层有一密室，砚山洛水所做勾当的账目，尽在其中。”
县令深吸一口气，怒意收敛了几分，“司公子，道听途说之言，又怎能当做证据。”
他顿了顿，眼中浮现几分阴鸷,“公子切莫引火上身，焉知强宾不压主？”
语罢，他怒指着云芙，提高了音量，“给我把这不人不鬼的东西按住！”
咚咚咚……
恰在此时，急促的鼓声响起，站在门口的百姓起身，向堂内扬声大喊道：“门口又有人击鼓！”
云芙微微皱眉，不知来者是谁。
百姓纷纷让开道路，几个同样素衣的年轻女子走进来，站在云芙身后，个个眼眸含泪。
其中看起来年长些的瘦弱女子盈盈下拜，声音哽咽地开口：“县令大人，柳娘所言句句属实，民女等皆是人证。”
角落里的柳娘悲鸣一声，忍不住哭嚎起来。
云芙也眼眶微酸，她未曾想到，在县令四处追捕时，逃出砚山洛水的女子还能来到县衙，替柳娘作证。
出神时，一个女子握住了云芙的手，云芙浑身一颤，偏头向她看去。
她不过十三四的年纪，手指微微颤抖，面容上却满是坚毅。
“顾姐姐，你安心去吧，我们会替你伸冤。”
她声音满是颤音，似对鬼怪有些畏惧。但她的指尖异常温暖，云芙在眼眶中打转许久的泪水，终是落了下来。
“反了，都反了，把她们都抓起来，统统斩立决。”
县令气急败坏，猛然将签筒掷在地上，令牌哗哗啦啦滚落一地。
“知府大人到！”县衙门口，悠扬的通报声响起，曼娘跟在江宁知府身后，娉娉婷婷地走进来，微微向司鹤羽欠身行礼。
云芙向阴影里的落祈月点了点头，落祈月闭目，口中念念有词。
一时间，阴风四起，原本阴沉的天空透出电闪雷鸣，大堂地面上，泛起血红的光芒，形成一个繁复诡异的花纹，不多时，一个个白影接连浮现，大堂中站满了白影。
县令此刻已然面如死灰，看见白影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时，他猛然跌坐在地，连滚带爬地向后挪去。
“不是我杀的你，是你不懂事，不是我杀的你……”
那白影瞬间飘至县令身前，身上光影变换，骤然变成黑灰色，周身萦绕着浓郁的黑气，“你令人用针床刺我，害我痛苦死去，今日，我便让你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长发如绳，瞬间缠绕住县令的脖颈，县令瞬间面色涨红，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呜咽着。
角落里的落祈月微微一动手指，灰黑的鬼影瞬间变回白色，缠绕住县令的长发也散开，又柔顺地披在女子的身后。
县令大口喘息着，已然双目失神，状若疯癫，不停喃喃道：“别杀我，别杀我……”
云芙从袖中再次抽出一张状纸，递给两股战战的知府。
“知府大人，民女顾氏柳娘，所诉之事俱在纸上。”
知府接过状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司鹤羽，开口说道：“砚山洛水所做恶事罄竹难书，本官在此酌定，所有女子的卖身契无效，均恢复自由身。砚山洛水所积财富，均分给苦主作为盘缠与补偿。”
语罢，天空中的阴云散去几分，百姓纷纷面露喜色，对着知府齐喊“青天”。
云芙唇角微微扯动，看向知府的眼眸中满是不屑。
砚山洛水之事与知府无关，可他私下，贪污腐败，强占土地之事也没少做，如何担得起“青天”二字。
突然，县衙门口猛然吹进一阵阴风，两个黑影裹挟着一个老者飞进大堂内。
黑影将老者放下后，向角落一躬身，便化作烟雾钻进地中。
云芙打量着眼前的老者，算不出砚山洛水掌柜的疑惑得到了解除。
这位打算逃跑，又被鬼差捉回的掌柜，正是前总领太监，白英。
他面色苍白，额头已被汗水打湿，但仍勉强维持着镇定。
他指着云芙，眼神凌厉，“你是何人？”
云芙没有搭理他，而是向知府一拱手，“大人，此人便是砚山洛水的掌柜，罪孽深重，您看如何处置？”
知府听完云芙的话，又看向司鹤羽。司鹤羽抽出折扇，潇洒打开，掩于面前，只露出冷冽的眉眼。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拖下去，斩了。”知府忙摆手，示意官兵将白英带走。
“你敢？咱家是……”
声音戛然而止，白英睁大双眼，瞳孔逐渐涣散，猛然倒在地上，口鼻中流出鲜血。
尖叫声四起，云芙上前，将手附在白英额头，用魔气探查着他的情况。
果然，是心咒。
一旦想说出幕后之人，便会被心咒反噬。
知府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地上的白英，又看看一脸寒意的司鹤羽。
他下定决心，眉头一拧，厉声道：“将此人的尸首悬于城墙之。江宁县县令草菅人命，贪赃枉法，判斩立决，尸首一并示众。”
“知府大人，您不能这么对我，我还给您送过……”
“堵了他的嘴，速速拖下去杀了！”知府怒目看向身后的侍从，侍从忙会意，撕了衣袖堵住县令的嘴，将他拖进后院。
站满大堂的白影越来越模糊，逐渐幻化成光点消失。角落里的顾柳娘也向云芙一福身，面带微笑地化为白烟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