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加上晚自习，一天下来要上十四节课，身心俱疲。可在阿毛的认知范围里，所有的高中都这样，这是通往大学校门的必经之路。
开学一个月后，大家都面临着一个重要的选择——文理分科，这个选择不亚于中考选择上哪所高中。
有人说文科数学简单，还不用学数理化这种天杀的课程。
有人说理科高考录取分数低一些，稍微努努力就能上本科。
十年后，当阿毛走出校园的时候，他认为文理分科是一种非常功利性的教育操作，不仅限制了学生的思维方式，还限制了学生以后的专业，甚至是职业生涯，他非常痛恨文理分科，觉得自己是文理分科的受害者，并认为很多学生都深受其害。
可当时的阿毛却不那么认为。
好像成长都是在一次次的自我否定中完成的，这种自我否定伴随着思想上的阵痛，搭载着过往的记忆，总能让人更加成熟，总能让人放弃之前自己所相信的，渐渐消磨掉你的果敢，让你成为一个好像什么都相信，但又好像对什么都持怀疑中肯态度的人。
当然，这是他后来才从自己身上觉察到的。
临近文理分科考试，阿毛心中有些焦灼，他自己无法拿定主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样选择才是正确的，那时的他，在自己的选择上还有些依赖父母。
那天晚上下了夜自习，他去电话亭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希望能从父母那里得到答案。
但最后得到的答案是不知道，父母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文理分科，他们也没读过高中，所以无法为阿毛做出这个决定。
虽然有些失望，但阿毛理解自己的父母，他们没有蹚过这条路，自己这不就来蹚了吗？
农村出来的孩子从一开始就缺乏家庭长辈的指导，他们在前行的道路上多半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努力”和“拼命”中摸爬滚打，很多年都没有自己的方向，甚至有人好不容易有了方向，最后竟发现是错误的。
他们也有着自己的优势，即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有一定的选择权，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又有着相对的自由度。
可时间不等人啊！那些缺乏“导师”的孩子们需要在坎坷曲折的道路上花费的时间成本太高，不亚于那些富家子弟们在物质层面的巨大消耗。可时间怎么能跟物质放在一个维度对比呢？
后来阿毛才知道，农村出来的孩子不仅在校园阶段就因缺乏指导而认知落后影响人生，进入职场以后，同样会因缺乏“领航员”而困顿百出，个人发展的速度远不及那些出生时身上就带有“资源”的人，且这种认知差效应远远超过学生时代。
阿毛经过一番权衡后，最终选择了文科，他的入学成绩虽然在班级里名列前茅，可刚开学一个月就暴露出了他的弱项，先是数学摸底考试班级倒数，然后是化学课程跟不上，物理也一塌糊涂，挫败感贯穿于课上和平时的作业练习中，就连班主任吴松对他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刚开始时，吴松把阿毛当做班级里的好苗子对待，但随着阿毛的作业练习情况，吴松对阿毛渐渐不再抱有希望了。
可阿毛对自己还抱有希望，理科的课程学不来，起码文科的政治、历史和地理还是可以学进去的，且地理是自己的强项。
在阿毛看来，吴松也就那样，他是一个功利性极强的老师，缺乏应有的教育情怀。
不知怎地，自从自己做了两个决定后，他觉得自己有主见了，在别人看来习以为常的事情，在他那里就可以产生一些自己的想法，他不知道这样好还是不好，只觉得有时候自己还挺喜欢这种感觉。
怎么样？起码自己可以在心里对老师进行批评。阿毛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学文科的料儿了。
感谢文理分科，感谢开学一个月就文理分科，自己终于可以逃脱理科课程的折磨了。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他积极复习文科课程内容，甚至在理科课上直接放弃听讲，不停琢磨着刚刚学习过的文科课程。
阳春县高中的文理分科考试要考所有的科目，最后学生根据自己的分数来作出选择。
在考场上，考到文科科目时，阿毛明显感觉自己得心应手，考到的自己都已经复习过了，做起题来激情澎湃。但一到理科科目，阿毛多半手足无措，变成了在考场上发呆、睡觉。
很快，分数就出来了。
阿毛的理科成绩才两百来分，属于年级倒数的段位。
但出乎意料，阿毛的文科成绩居然是年级第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自己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过自己超常发挥，自我感觉良好，但没想到自己的成绩会是文科里年级第一。
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从小到大，自己可是班级第一都没考过的人，突然来了个年级第一，阿毛简直受宠若惊，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阿毛确实是年级第一，并且甩出年级第二三十多分，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听着周围的同学在谈论自己的文科分数，从他们和她们那羡慕的眼神中，阿毛心中泛起一种唯我独尊的感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想不到我杨毛毛也有今天，这个曾经的学渣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年级第一，全年级可是有上千人呢！
天呐
那天晚上，阿毛失眠了，他沉浸在年级第一带来的喜悦和“荣誉”中无法自拔，他越发坚定自己的方向。
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功！
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有所改变！
自己宁愿当鸡头也不要当凤尾，并且以后要把这个凤尾当好。
他要继续努力，将年级第一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吴松在讲台上念了通知，等这个周末结束，大家返校后就正式文理分科，星期天晚上大家就可以抱着自己的书去最新分配的班级了。
阿毛被分到了文科一班，他十分期待这个班级，期待新的老师和同学，十七班将作为理科班保留，他要赶紧离开这里，这个理科班实在跟自己八字不合。
阳春县新高中三个星期才放假一次，学生周五上午上完课回家，周天下午返校。
阿毛背着自己的书包，随着人群涌出校园，突然有一种被解放了的感觉，学校如监狱，好久没有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了，愉快的心情持续了一路。
等阿毛到家的时候，愉快戛然而止。
开门的一瞬间，他呆在了原地。
狗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