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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狗子的离开

    他不理解,他不明白,好好的狗子怎么突然就这么没了?突然就死了?

    村里老人常说,人的一年是一岁,狗的一年是四岁,那么这样算下来,狗子现在应该有四十多岁了。

    从阿毛第一天上学,一直到现在阿毛读高中,转眼之间已经过去了十个春秋。

    在过去的十年里,每次阿毛放学回家,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狗子的身影,她总是老远地接着阿毛,然后用两只前脚在他身上扒来扒去,以示迎接。

    久而久之,阿毛渐渐习惯了狗子的盛情,初中时,他甚至为此感到反感,因为每个星期回来都是一样,仿佛时间在不停地循环着。

    狗子不会说话,她最简单的语言就是摇头摆尾,阿毛有时候能从狗子嘴上看出她那特有的“微笑”。

    她已经来到阿毛家里十多年了,从最开始的一小只,到后来成长为一只成年狗,再到后来毛发坚硬,四肢的灵活度明显没有以前高了。

    自从三年前父母外出务工,除非周末放假,否则阿毛家里是没有人的,狗子一直守护着这座没有家人的院子。

    因此,每到周末,阿毛出现在不远处的路上时,她都会撒着欢儿跑去迎接。

    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阿毛的成长,狗子在一天天老去,只是不像人那么明显。

    她虽然没有名字,但跟人一样,在岁月的缝隙里渐渐变成了一只老狗。

    可谁会把自己家的狗当人来看呢?

    可她明明就是这个家庭的一员啊!

    好像每个农村孩子的童年生活里都少不了一只“大黄”,它是孩子们的玩伴,也是庭院安全的守护者,更是孩子成长过程中的见证者。

    它们一直被称作土狗,但其实它们有个非常优雅的名字——中华田园犬。

    阿毛不禁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他儿时的玩伴,他成长过程中的见证者,他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喊了无数遍的狗子,此时此刻,正躺在院子里冰凉的水泥地上,一动不动,像是给这座院子画上了一个句号。

    她的眼睛半闭着,眼珠子没有一丝光亮,嘴里流出的口水将地上打湿了一小片,那条经常伸出很长的舌头,此时此刻正缩在犬齿之间,没有丝毫的弹性与活力。

    阿毛蹲下身子,她的躯体僵硬无比!

    在她僵硬的躯体旁边,放着一支针管和一根弯曲了的针头。

    阿毛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他心中的怒火立刻从胸腔中窜出来,将脸上的眼泪瞬间烧干,甚至将自己的表情烧得跟狗子的躯体一样僵硬。

    为什么?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阿毛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咬牙切齿地冲出院子。

    “昨天晚上三四点,我听到外面摩托车的声音时就醒了,村子里的狗都在叫,我听见狗子先是在院子里叫,然后跑到院子外面叫,叫得凶啊!

    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还没等我穿好衣服,突然听见她的叫声变了,像是在逃,嗷嗷的。

    我赶紧提着手电筒开门去看。

    那个时候摩托车还在路口,村子里的其他狗还在狂叫,我知道不对劲,他们很可能是偷狗的。

    我站在院墙外面,朝路口那里喊了一声:干啥!

    那辆摩托车很快打着了火,掉头就往大路的方向奔走了。

    我拿手电筒照了照,看到摩托上有两个人。

    等我打开大门,找到狗子的时候已经晚了,当时她正卧在你家厨房的狗窝里,用舌头不停地舔着大腿根,我凑近一看,她大腿根上扎着一根针管,我立马伸手给她拔掉,她随即疼得嗷嗷直叫,可叫着叫着就合不上嘴了,嘴里的粘涎扯得到处都是。

    哎——看到她那会儿的挣扎,我心里也难受啊!后来,没过多大会儿,她就不动了。

    日他奶奶嘞个娘!妈嘞,这些偷狗嘞不得好死”

    阿毛听着爷爷的讲述,心中的怒火丝毫未减,可这种怒火随即又转变成了绝望的悲伤,他终究还是在爷爷面前流下了眼泪。

    “哎——别难过了,死都死了,咋弄呢?日他娘的”爷爷还在骂着。

    “那狗子咋办?”阿毛问。

    “死都死了,哎!明早我用三轮车带到街上去卖了吧,有收死狗的。”

    “他们收死狗干嘛?!”

    其实阿毛心里知道,他们收死狗,无非是图一张狗皮和几斤狗肉。

    可他的狗子已经被麻药毒死了啊!偷狗的没有得逞,难道自己要为那点钱成为偷狗贼的“帮凶”吗?

    去他妈的狗贼!

    “他们弄去卖”

    “哦!”阿毛十分冷漠地回答道。

    那天晚上,阿毛没有吃饭,他在自家院子里用手不停地摸着地上的狗子,她那僵硬发黄的毛发已经显白。

    突然,阿毛觉得狗子好老,像一个暮气苍苍的老者。

    是啊,按照狗龄,她已有四十多岁了,四十多岁已经是很老的狗了,按照人类的时间来算,狗一般活不过十五年。

    阿毛的脑海里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场景,十多年来,她曾无数次在自己身边摇头摆尾;十多年来,她不知被打骂过多少回,不知吃过多少剩饭剩菜和泔水;十多年来,她与村里的其他狗交配,生出的狗崽子要么夭折,要么满月后被送人;十多年来,她那两排乳房变得低垂漆黑,不再分泌一滴奶水;十多年来,自己和家人好像很少正眼看过她,最多的不过是厉声呵斥似的呼唤;十多年来,她就这么跟这个家,跟这个院子一起存在着,好像可有可无,但又时不时非常扎眼;十多年来,不管承不承认,她确确实实成为了这个家庭中的一员。

    房前屋后留下了她无数的足迹,厨房灶台前的柴火堆里,一直散发着她身上的味道,村子里一年到头回响着她发出的吠声

    在过往的日子里,阿毛因她的存在而不觉孤独,即使晚上再黑,只要轻轻一唤,她就会立马出现在院子里,响应及时从不迟到,夜晚有她的存在,能让阿毛消除一切顾虑,她是这座小院的忠实守护者。

    初秋的夜晚带有一丝寒意,月亮已经升到杨树梢的位置,阿毛看着地上的狗子,他越发觉得狗子不再是狗子了。

    她老了!

    起码,她是一只老狗了。

    起码,她也算是这个院子这个家的“老管家”了。

    阿毛去衣柜里找出两件自己汰换的上衣,他用衣服将她的躯体包裹严实。

    接着,阿毛拎出铁锹,在大门前的柿子树下开始挖土

    再见了,狗子!

    再见了,老朋友!

    再见了,老管家!

    感谢你这么多年来的陪伴,感谢你曾经带给我们的欢乐,感谢

    第二天早上,爷爷问狗子怎么不见了,阿毛说他前一天晚上又听见了摩托车的声音,可能是狗贼心不死,终究还是把狗子偷走了。

    “害!日他娘的!这帮狗日的能卖百十块,可惜了!”

    阿毛没有说什么,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狗子的去处,他要让她安息,落叶归根。

    阿毛家门前的那棵柿子树已经栽了三年多了,可就是长不大,因为被周围高大的杨树罩住了,难以吸收到正常的阳光。

    可那年以后,阿毛家门前的那颗柿子树竟长得很快,第二年挂果结实,遇到大风也不掉落了,枝叶很快蔓延到了院墙边上。

    以后每到秋天,看着老家柿子树上渐渐金黄的果实,阿毛总会想起那位已故的老友。

    即使多年后,当阿毛在异乡漂泊,远离家乡,他也会时常想起那棵柿子树,以及长眠于树下的她——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