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没什么事儿，那些兵疲于奔命，根本顾不上我们，都各跑各的。”
“可是后来，轩辕皇帝的公主妃子们听说了，她们就想要狐狸皮。做小坎肩和帽子围巾。她们听说穿狐狸皮可以增加狐媚，她们想在皇帝前争宠。”
“皇师来的那天晚上，下大雪，天很冷。我正在洞里睡觉，听见大响。成千上万的骑兵涌上山来，火把齐明，山上所有狐狸都四散逃跑，皇帝的兵满山追赶，拿着一米长的叉子扎我的同族。”
“我傻掉了，以为我是在做噩梦，但我妈妈紧紧抱着我。我们在草丛里躲了很久，突然一阵马蹄声，一个兵狰狞的脸遮住了月亮。叉子从妈妈后颈扎进去，然后我和妈妈都被扔进大筐里。接着被倒到一条沟渠边。那里已经有上千只狐狸。”
“我被压在一堆族人的尸体下面，鼻子里都是血味。我伸着头到处看，看到我爸妈，看到我的兄弟、姐妹、堂兄弟、堂姐妹，还有那些叫不上关系的亲戚。他们有的死了，有的还在呻吟，脸上冒着血。”
冯牧听的呆了，端着汤圆碗一动不动。
九尾语气平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狐狸修炼时间长了以后，喉咙里会有一颗丹。丹里是全部的修为和灵气。含着这枚丹，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继续修炼，把丹练的更大更亮。哪天丹消耗没了，寿命就走到尽头。”
“我用爪子摸着家人的脸，一直哭一直哭，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突然我太奶奶伸出爪子，按住我的嘴。”
“她说，不要哭，不要被人听到。我们都要死了，把丹都给你，你可以获得无上武功，还有上千年的阳寿。”
“说完，她就吐了我一头血，一粒闪亮的丹混在血污里。”
“我哭的更厉害了，拿起丹来想塞回她嘴里。但是太奶奶说，丹吐出来就会死，你快吃下去吧。”
“我看着太奶奶毛色开始发黑，就像枯萎的草那样，知道她要死了。我吃下丹，咬着牙说，我要给你们报仇。把人都杀光。”
“但我太奶奶居然摇头，留下最后一句话。”
“不要杀人，不要造恶业，放下仇恨，忘掉一切，去远方生活吧。”
“说完，她就合上眼睛。”
“然后，同族修炼出丹的长辈们，一个接一个吐血，把全身的血吐掉大半，把那枚丹逼出来。沟渠里都是亮晶晶的丹，泡在河一样的血水里，我一枚枚捡起来吃。”
九尾的眼神突然亮起来，凶煞的血红色闪灭！
“我不再是小狐狸了，我在一个时辰内获得了数百年的修为。我生出了九尾，化为人形。妖风从沟渠里升起来，把血雨洒向四方。一个将军提着刀过来查看情况，被我一击毙命。”
“我提着刀飞跃出去，落向那些兵马。我拼命地挥刀、挥刀、挥刀，滚滚人头冲上天空，像大风吹起满地秋叶。”
“那座山如今在地图上的名字是兴妖山，百姓传说有巨妖出没，灭杀了皇帝的兵团。”
冯牧瞠目结舌，他没想到九尾是这么化成人的。她究竟算是什么？狐狸精？狐妖？甚至······魔？
“杀光了那些兵，我埋葬了族人，然后提了一把将军剑，往人类的城镇走去。我要去杀轩辕皇帝。是他下令派的兵。我要取他的头来祭祀家人。”
“我走到了一个村子，立刻引起了恐慌、好奇和围观。我看着那些村民，他们的眼神又震惊又欲望。我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全身裹着血，还招摇着巨大火红的九尾。”
“我把那个村子都杀光了，一共161个人。然后我找到了一口大水缸，跳进去洗了澡，又找了女人的衣服穿上，换了鞋子，继续提着剑前进。问着路朝皇都去，步行、骑马、划船、乘车坐轿，跋山涉水去刺杀轩辕皇帝。”
说到这里，九尾突然不说话了，低下头去，吃掉碗里最后一个汤圆。
吃完，她把碗交到冯牧手里，站起来拍拍手，“走吧，去后面那条街看看。”
小狸也吃完了，把碗扔给冯牧。
冯牧跑到汤圆摊那里还了碗，回来提起装小狸的篮子，快步跟上九尾。
九尾的故事显然没有讲完，冯牧以为她会讲下去。但她并没有，只是认真地看街上的灯和街上的人，眼睛晶莹发亮，表情不悲不喜。
冯牧很识趣地没有问。他相信今后总有一天能听到完整的版本。
如果一个人愿意对你袒露她的过往，那是对你的信任。她不愿意继续讲下去，也是对你的信任。为什么要辜负这种信任呢？来日方长，朋友间总会有很多话讲的。
又漫无目的逛了半个小时，碰巧路过青楼街。
冯牧看到很多剃了光头的军人，在街上醉的不像样子，搂着姑娘大叫大唱，唱完又抱着姑娘大腿在路边狂呕，一副明天就是世界末日的模样。
他没有过去，只是和九尾一起静静看了一阵，默默走开。
如果这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享乐的话，为什么要去制止呢？
······
“再往前二十里，就能看见王都的高墙，不能再前进了。”一个黑脸的千夫长气喘吁吁地报告，他刚从前方快马回来。
“传令，停止前进。”俞搏勒停了马，面容严肃。
雄厚的号角声响了起来，草野上轰隆跋涉的军队陆续停步，十几秒后全都停了下来。
多日的冒雨行军，终于到了山泽郡边境。王都这一带确实是风水宝地，冬暖夏凉，别的郡还暴雪成灾，积霜生冰，可这里竟然还在下雨长草。山野依旧绿油油的，野草极其茂盛，季节似乎在这一带发生了逆转。
俞搏停马在高岗上，望着四面风行草偃，向西一公里有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这个位置还可以，开阔地，不怕突击，地势较高，不怕水淹。
“传令，按计划扎营，哨兵出动。”俞搏威严地说。
号角声很快变了，大军轰然行动起来，各部队分开集合，火速打地基造营寨。浅绿色的帐篷大片大片地搭建起来，在原野上蔓延出壮观的一大片。几小队哨兵骑着马出去，奔向四方。
俞搏回到营帐，从盔甲的内层，取下一个小锦囊。
这个锦囊是大军出发前，冯牧交给他的。
冯牧叮嘱他，不必提前打开，到制定位置扎营后拆开即可。
俞搏打开，一张泛黄的防水纸，上面是清晰的字迹：
“勤王右将军俞搏：”
“扎营后，立即下令于营外种植蘑菇。蘑菇务必将营寨彻底围住，蘑菇带与营寨的距离应为两箭半之隔。可在蘑菇带外挖设陷马坑，设置刺马桩。”
“我抵达后，蘑菇带将具有毒性，可释放毒雾杀伤冲击的敌人。勿使部下靠近，以免伤及自己人。”
“确保粮食安全，在营区内多挖水井，可迅速出兵至附近县购粮，做打一到两个月坚守战的准备。”
“冯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