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名副其实的空殿，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光滑的地板和黑暗。
衣着华贵的女人站在殿中央，脚边放着纸灯笼，光很暗，如同莹莹的鬼火。
静的能听见风声。
康舞罗正在沉思，一个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那是一种皮靴的咔咔声。
她猛地回头，和走来的女人四目相对。
两个人都露出极度的震惊。
像，太像了。
康舞罗和古婵娟同时出现错觉，自己是在照镜子。
古婵娟的呼吸都停住了，她打死也想不到，世界上还会有个人和自己长得如此像，就算一个娘胎里生出来也很难相似到这种程度。
而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居然就是炎国的女王！
膝盖一软，古婵娟就要下拜。
“不跪！”康舞罗突然尖叫，像野兽般的叫声。
古婵娟吓得一哆嗦，直接摔在地上，又赶紧站起来。
刚刚还有种照镜子的错觉，康舞罗这么一尖叫，顿时让她意识到对方并不是自己的镜象。自从生下来，古婵娟就温声细语，从来没有刺耳大叫过，连大声说话都很少。
“别动，站着让我看看。”康舞罗表情狂喜。
古婵娟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站稳。
康舞罗上下打量她，眼神像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又像审视青楼的里的娼妓。一边仔细端详，康舞罗一边绕着她转圈。
“站直！”又一声大叫。
古婵娟吓得心脏都快吐出来了，下意识绷直身体。
“抬头！平视前方！别低着脑袋！”背后传来尖叫。
古婵娟抬头，平视前方。
后背上的汗已经下来了。每次康舞罗尖叫，她都有种昏厥的感觉。
“跟我说，我是康舞罗！”一声大喊。
“我……我是……”古婵娟舌头打结，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
“狗娘养的，大点声！别像个小媳妇一样，从今天起，你他妈就是康舞罗！”康舞罗的喊声分贝惊人，“大声喊，我是康舞罗！”
“我是康舞罗！”
“不够响！不够像！”
古婵娟呼吸急促，凌厉的光从眼里射出来，咬牙猛喊，“我是康舞罗！”
“好，声音都像。我很满意。”康舞罗仰头狂笑起来。
空旷的殿内回荡着她的笑声。
古婵娟转头看她，感到毛骨悚然，她还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说话语气这么张狂，甚至没见过这么张狂的男人。
王是个疯子。心里一个念头冒出来。
康舞罗凝视她几秒，忽然跪下去。
深深地拜倒在地，额头点在地上。
“我是下人，你要说，平身。”康舞罗道，“不用使劲喊，正常说就行。”
“平……”
“等一下，我还没开始。”康舞罗清清嗓子，几秒的寂静后，又发出那种魔鬼般的尖叫，“叩见大王——”
王很喜欢表演，心理变态。古婵娟心想。
“平身！”古婵娟大声回应。
“谢大王！”康舞罗猛地站起来，抱住古婵娟，发出狂笑。
接下来的一个月，古婵娟仿佛活在幻梦里。
她的住处就在总兵的家里，一间偏僻的内室，出入都戴着黑头套。没人知道她是谁。
康舞罗上朝，她就在王座后面偷听。学康舞罗说话的语调和风格。
她发觉王是个很情绪化的人，高兴时和不高兴时，都喜欢大声喊话。只有平静和疲惫时说话像个正常人，但这种时候实在不多。谈到各地蜂起的民变，有些地名康舞罗吐字不清，不是无意而是有意为之，炎国的土地太广，地方太多，根本记不清楚，连她自己都不确定那些地名到底对不对，所以含混不清地讲话，反正底下的人会自动脑补意思。
比如“松原”，她就快速说成“松峦”。“橙乡”说成“层乡”。似对似错，底下人也不敢挑毛病，磕头磕的山响。
康舞罗去哪里，她就在不远处跟着学，揣摩她的一举一动。
晚上回到住处，就挑灯抄写康舞罗的手迹。古婵娟的字都很细小精致，而康舞罗的字像男人一样刚毅，笔画的转折都刚劲如刀锋，偶尔还会像狂草一样奔放，模仿起来难度很大。但一个月夜夜抄写，也居然写的像了七八分。
终于，古婵娟夜半被送入康舞罗的寝宫。
她换上王的衣服，站在窗前，等待天亮。
康舞罗则把床垫掀开，躺进事先准备好的暗室里。
“你上朝时，我会在附近听，按我说话的风格行事。说错一句，拔你舌头！”康舞罗微笑着说。
时间到了，婢女从门口爬进来磕头，小声提醒她移尊驾去上朝。
古婵娟站起来，奇怪的感觉打过全身，她一瞬间忘了自己的身份，目光高傲地出去。
所有人见了她都下跪，没几个人敢抬头看她，即使抬头看也看不出破绽。一整天都非常顺利。
晚上，古婵娟返回康舞罗的寝宫。
关上大门，康舞罗立刻掀开床垫出来。
她一脸狂喜。
“我再观察你两天，如果可以，你就从此替我。”康舞罗道，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古婵娟接过那张纸，是一封加急军报。
“打开看。”康舞罗倒在床上，欣赏地盯着她。
古婵娟拆开默读，眼神逐渐惊恐。
军报的内容说，赤军的一百多条军舰，已经在炎国的南方沿海登陆，攻占多座沿海港口。军舰上装载了大量火炮，“一响而炸死炸伤者数十人，千百响过后几无兵可起”，海岸工事简陋，海防军人数稀少，难以抵抗。
“明天上朝，海军总兵会给你说这个情报。”康舞罗道，“你看背面，那是我的批复，你背下来说就行。”
古婵娟翻到背面，是一长串的命令和军队调动，从各个方向抽调预备军前往海岸。
“好了，走吧。衣服脱下来，蒙脸出去。外面的宫女我都支开了。”康舞罗钻进被窝，微笑着打了个哈欠，几秒钟就睡着了。
古婵娟脱下王的华服，换回不起眼的下人衣服，戴着黑布帽子，悄悄离开。
到总兵的府上，总兵已经在家里等。
古婵娟一进去，总兵就问，“怎么样？”
“她很满意，明后天还是我上朝。”古婵娟说。
“好，过了这两天，王大概就会去城外的小殿。只有大事需要等王的手谕，之后就是你主持各种小事了。”总兵点头，“请回屋休息吧。”
古婵娟转身回偏室，刚要进去又退出来。
“总兵大人，我有个问题。”
“你说。”
“今天你也在，我上朝时，能看出我是冒牌的吗？”
“能看出来。”总兵微笑，“包括你刚刚进来，我一看就知道是你。”
古婵娟吃了一惊，她以为自己已经伪装的很好。
“哪里不一样？”
“说不出来。可能是我对你们俩都太熟悉。”总兵露出笑容，“放心，别人看不出来，已经有九成九的相似，还差最后一点点。”
古婵娟点头，谢过总兵，回自己的房间。
关门，她靠在门后，沉默良久。
“还差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