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夕阳余晖穿过云彩,映照出身后山峦更为峻峭的轮廓。
赵国云城东门口,左一目抬头四顾,审视着县城中的景象。他刚从碗子山走出,路过此镇,见天色已晚,便决定进来留宿。
一进城,四周人声嘈杂、车水马龙。稍一打听,原来是九乡十镇的百姓大都聚集在此,参加韩家今年的请仙集会,或祈求风调雨顺,或只是图个热闹。
眼看夜色渐浓,街头四处已点亮花灯,左边一个老者摆着投壶兑奖的摊子,口若悬河。右边一个妇人抱着孩子与一个商贩讨价还价,几文几文地争执。
“好热闹。”
自从殷云子过世后,左一目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了。
荣国更是因为战乱,残破不堪,百姓们生活艰难,脸上不见喜色。
左一目心中生出几分兴趣,决定在这灯火通明的集会上,好好逛一逛。
闹市,人来人往,有戴着大头娃娃的游神队伍,也有耍着风火流星的杂艺老人。
再往前,几个汉子撑起油布,搭起一个简易的台子,似乎要有戏上演。
围观的人兴致勃勃,纷纷围拢上去。左一目想起他的师父虽然沉默寡言,但却喜欢听书看戏。
每到一个地方,如有演出,他必定会走过去观看。
左一目曾问过:“为何不加紧赶路?”
殷云子简单回道:“修士要有生活。”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走到台前,一小小女童已经登台演唱。那女童嗓音婉转,身形、手势、眼神却都略有不足。或许是因为年纪小还没练到家,但在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功底已算是天赋俱佳。
曲终人散,左一目转身正要离去,左耳一动,忽闻几声斥责。
“你这小妮子,我是怎么教你的?这么大场合你也给我出纰漏。”
左一目循声望去,透过后台的幕帘,看到声音的出处。
是个中年男子,长了一副大小眼,肚子滚圆,身上衣服色彩鲜艳,看来就是这戏台的主人。
他狠狠地掐了一下唱曲女童的腰,家里有戏服挡着,即便是受了伤也无人看见,不耽误挣钱。
“下次再不好好唱,就把你卖到妓院去。不然,就想想你那断手断脚在街上乞讨的哥哥!”
女童一脸吃痛,低着头,豆大的泪水不停从脸上滑落,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左一目皱起眉头,本欲上前。
可没等他行动,一年轻公子,出声斥责道:“光天化日之下,你怎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老板正在气头上,看也没看,提声回怼:“我教训自家孩子,关你屁事!别多管闲事,否则…韩二公子!”
老板顿时吓了一跳,颤抖着说道:“原来是您呐?”
“这孩子我要了。”韩二公子拿出一锭金子扔给了过去。
老板捡起金子,连忙陪笑:“您要是看上这孩子,早说呀!还用得着给什么金子。小妮子,韩二公子看上你了,这是你的福气,快过去吧,好好伺候!”
说完,他转过头,把金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然后迅速揣进兜里。
韩二公子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女童,心生怜悯,轻声安抚:“别怕,以后就跟着我吧。”
见女童得救,左一目便没再出手,正欲转身离开,忽闻身后有人呼唤。
“左真人,好巧,不想在此处又遇见阁下。”陈宗师笑脸迎来,指着身旁年轻公子道:“此乃我家二公子韩景言,品行端正,天性纯良,乃新任少主。”
“嗯。”
左一目微微颔首,作势欲走。
孰料,韩景言竟热情上前道:“原来阁下便是陈宗师口中那位道法高玄的左道人。我代家兄为之前的无礼,向您赔罪了。”
“无妨,我也杀了你家良仆,算是两清。”
“左真人,听闻您自山那头而来,想必尚未落脚,不如到舍下小住,也好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不必了,城中客栈众多,我只停留一日便走。”
言罢,左一目转身离去,韩家与鼠仙家有所牵连,他实在不愿再生瓜葛。
深夜,明月高悬,闹市依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偏街小巷却格外静谧,黯淡无光。
左一目轻声慢步,紧跟戏老板身后,行至一座破庙前。
破庙中,十几个残疾孩子或跪或爬伏于地上,身前碗中盛放着些许碎银。
两个獐头鼠目之徒将碗中银两尽数倒出,逐个查点着。
数量稍有不足,便一脚踹向那孩童,“就这么点银子,你们也有脸回来讨饭吃,明儿个把欠下的钱数补上,否则就饿着吧。”
说着,赶在老板进来之前偷偷藏起小半银子。
另一男人将酒馆剩下的残羹剩饭,提至几个孩子面前。
几个孩子立刻围了上去,也不顾饭菜是否馊臭,狼吞虎咽起来。
“吃吧,吃吧。吃饱了好回去歇息。”
两人边说边将糖花生丢进嘴里,眼神戏谑,就像是在看牲畜一般。
“今日收益如何?”
老板走进来接过银子,沉声道:“怎么就这么点啊?罢了,今日卖了一个也算赚了不少,就不难为你们了。等明日你们再给我抓一个模样俊俏的丫头,我趁这几日好好调教一番,再赚一笔。”
“无需明日了。”左一目的声音在庙外响起,缓步走近。
“你是何人?竟敢多管闲事!”老板说完,向其中一人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刚拔出匕首,只见左一目轻轻一挥衣袖,男人便如沙袋一般,直直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另一人见状,吓得两腿发软,直接瘫跪在地:“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不关我的事,我也是听他的命令行事!”
戏班老板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拿出所有银两求饶道:“大侠,这并非全部,只要你饶了我,我家中……”
话未说完,左一目将目光转向孩童,沉声道:“闭眼!”
孩童赶忙照做。
随即,只听砰的一声,三人炸成满地血雾。
“血神咒,好阴毒的手段!但也算是好心肠。”小巷里,一名老者担着两火碳铜笼,缓缓走进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