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折春枝 > 第四十六章 檀香

第四十六章 檀香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室内檀香直烟袅袅,床围的素色帷幔轻轻拂动,恍惚间仿佛在一团梦境中。

    我无助地抓紧枕头,头脑昏昏沉沉,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够了……停一停。”

    好几次了,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变得疲惫起来,我都有些无力承受。

    青年蜻蜓点水般亲着我的膝盖。

    宿华眼底湿润,眼眶微红,眉头微蹙着,沙哑着声音唤我:“寥寥!”

    他额角的汗珠缓缓蜿蜒直下,顺着下巴滑过,滴落在我腿上。

    “韶音,不是说,说还约了——啊,等,会…人要来了……”

    我想起宿华之前说过等会韶音要来替我梳理经脉这件事,连忙提醒他。

    宿华突然笑出声:“没关系的,她……应该已经回去了。”

    “咦?”

    不待我反应,我被往上抬了些,大脑仿佛变作一团浆糊,什么都无法思考。

    宿华垂眼看着泥泞狼藉,抓着我的胳膊将我拉抱在他怀中,低头咬着我的耳朵:“好像做梦一样,寥寥,我是你的了。”

    终于结束,我乏力极了,将头埋在他的胸前,累的一句话都懒得说。

    “寥寥,我们结婚契好不好?”

    青年问我,语气中带着点小心翼翼。

    不等我回应,他又说道:“……若是不结也无事,只要寥寥要我就可以了。”

    对方这样软弱的语气,令人感觉仿佛我是那种吃抹干净就不认账的渣男。

    我突然起了坏心眼逗弄他:“不可以。”

    宿华身体僵硬了起来,收紧双臂将我抱得更紧,声音带上了委屈:“寥寥……”

    我忍着疲乏睁眼看他,见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摸摸他的侧脸道:“哪有人这么随随便便结契的?挑个良辰吉日带着信物来下婚帖吧。”

    傍晚,紫云丘。

    韶音的医室里燃着草木香,闻得人昏昏欲睡,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韶音一边收拾用过的药卷,一边说道:“伤口恢复的不错,再过两日就大好了,就是灵气还未回复,最近要注意好好休整哦。”

    我从治疗椅上坐起身,一边系衣扣一边老实答应:“好的。”

    少女将东西整理结束,回身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双手捧脸,一脸意味深长:“本来宿华师兄约了我今日晨时去帮你梳理经脉,不过我去了你的院中,屋门紧闭上了禁制,唤你也不搭理……”

    我系扣的动作乱了一瞬,掩饰道:“我……”

    “你和宿华,做了道侣之事呀?”

    “咳咳咳咳咳咳!!!”

    我被少女这句话惊得被口水呛到,羞得差点跳起来:“你怎么?!”

    来时我特意沐浴过,身上的痕迹也都消除了,自认为掩饰的很好,怎么想也不该被旁人察觉这种事。

    韶音一脸「果真如此」的表情:“不要这么紧张嘛,其实我就是随口问问。”

    她到药柜前拨了几个小药罐捧在手心,然后塞进我怀中:“这几样都很好用的!”

    我目光迟疑地落在药罐上:“……怎么个好用法?”

    韶音哎嘿一笑:“不可言说,只可意会~对了,这些都是我偷偷调制的,可不要告诉我师尊啊!否则我会被她吊起来打的!”

    所以你到底偷偷背着易雀师叔做了什么东西啊?!

    我只觉得这几个小瓶仿佛烫手山芋一般,有些抗拒:“还是算了吧…”

    正当我与韶音两个人推来阻去的时候,屋外传来两道叩门声,接着是阙鹤的声音响起:“师尊,弟子来接你了。”

    韶音皱起眉头嘟囔道:“前两日疗完伤就走,今天倒是巴巴的拖到这会了。”

    我有些心虚:“哎呀……”

    听说阙鹤此番受伤,主要是我当时的剑气伤及心脉,但好在收势及时,并不太严重,所以他这几日都是上过大课以后再来紫云丘处理伤口。

    穿戴整齐后我便去开门,却在看到人的时候愣了一下。

    天边晚霞瑰丽,阙鹤的白衣也被映上一层柔粉色,他怀中抱剑,端端站在那里,眉眼似乎都在霞光中变得温柔起来。

    不知为何少年束起了高马尾,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一截,更加的英气。

    我目光在他发顶的紫藤花色发带上停留了一瞬,又意外的发现他头顶空空如也,曾经那个亮闪闪的危字消失不见了。

    阙鹤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握拳轻咳一声:“弟子听闻师尊在此处疗伤,便想着顺道一同回去。”

    我点头答应,又与韶音挥手作别,便召出飞剑往翠染峰的方向飞去。

    由于还在想那个危字是怎么没了,故而一路无语,直到我进了小院,少年也亦步亦趋的跟着。

    我这才停了脚步,回身问他:“还有什么事?”

    少年直愣愣地看着我,过了几息才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弟子,弟子想……想与师尊说说话…”

    我眨眨眼,突然觉得现在是个好时机。

    男主角的危名消失了,那我可以好好和他谈谈重新拜赵渺渺做师尊的事情,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刚好!

    思及至此,我颇为热情的邀请他进屋,然后替他沏好茶水,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我问他:“你想说什么?”

    阙鹤有些局促地握紧茶身,声音小小的:“师尊的伤好些了吗?”

    我道:“已经大好了,不用担心。”

    阙鹤:“前两日师尊昏睡,弟子本想来照顾,可是宿华师兄不准,所以……”

    “没关系,你能把我全须全尾地从秘境中带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真诚地道谢,只觉此刻的阙鹤怎么看怎么顺眼:“谢谢你,阙鹤。”

    阙鹤饮了一口茶,垂眼看着茶盏,缓缓开口:“弟子与师尊做师徒这么久,还从未奉茶过,从今往后弟子也来按时请茶。”

    “不必了。”

    我摆摆手:“我没那么多迂腐的毛病,先前喝茶不过事出有因,如今不需要这些了。”

    阙鹤轻轻啊了一声,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支发簪来,捧在双手朝我递来:白玉雕刻的小小杏花含苞欲放,素雅洁净,像刚在春雨中淋过似的。

    像是怕我拒绝,少年急急开口:“这支发簪是送给师尊的!”

    “昨日下山路过金银铺子时看见的,弟子不大会挑,但觉得杏花与师尊相衬,戴着必然好看……师尊将它当做拜师礼也好,救了我的恩情也好,还望师尊不要嫌弃,收下它…”

    我接过发簪,在手中转了个圈:“东西我收下了,我也有话对你说。”

    少年刚松懈下来的肩膀又紧绷起来,忐忑地看着我:“师尊请讲。”

    “我这边也没别的好物件,唯独有点剑谱孤本还算有用,稍后送你,愿你好好修行。”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过几日我去向宗主报备,待到这月结束,你便转到赵渺渺门下,如何?”

    阙鹤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什么?”

    “赵渺渺已是元婴中期,前途无量,又有季清凝供着丹药符咒法衣法器,你做她的弟子,既有益修行,二人还能多多相处,促进……”

    少年的肩膀颤抖起来,他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要我了。”

    我无法理解他突如其来的愤怒,好脾气安抚道:“说什么要不要的……你看,当初本来你就该是赵渺渺的徒弟,是我横插一脚,现在不过是让一些都回归原位——”

    “那你就继续横在这里啊!”

    阙鹤打断了我的话,胸口起伏不定:“你说过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师尊!你为什么要食言!”

    我下意识去看他发顶,却又反应过来他现在已经没有红名了,对方却因为我这一眼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突然自嘲一笑:“师尊喜欢这样的对吗?所以才会常常看向这里……”

    原来之前我自以为隐蔽的目光对方都一清二楚。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突然头痛起来,今天不该和阙鹤说拜赵渺渺为师的事情,应该选择一个更加和睦的时机和开场。

    “师尊还喜欢宿华对吗?那我也能像他一样,不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行为处事,我……”

    少年急切着还想再说些什么,我制止了他:“不一样。”

    我顶着他错愕的目光纠正他:“你和宿华不一样,没有任何人可以像他一样。”

    “——哈!”

    阙鹤发出一声急促的笑声,起身后退几步,抬手捂住了眼睛,声音如同被打压过的小兽一般沙哑脆弱:“对,不一样…怎么能一样,你偏心偏成这样,我还在奢望什么啊……”

    少年发狠地将自己头顶发带抽落,一头鸦色垂落在肩,他眼眶通红,看也不看我一眼,咬着牙转身就走。

    我剩下半截话堵在嗓子眼没吐出来,有些吃惊对方的反应:“阙鹤?!”

    不叫还好,一喊他名字,阙鹤几乎是跑着冲出屋子,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最后目光落回簪子上,不知为何心头一跳。

    我本意是想走走知心劝导路线,告诉他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和他一样,所以不存在像谁一样这样的事情。

    纠结了一瞬,将玉簪收回储物袋,我准备先去找宿华。

    阙鹤给我的感觉莫名有些不稳定,下月初便是原著中赵寥寥的死亡时间,为以防万一我还是和宿华再商量一下,寻个万全之策。

    宿华的小院在翠染峰背边,隔绝了风雪,他又圈了结界,在里面栽种竹子,时间久了便成一小片竹林,结果因为天气太冷这片竹子总是青黄不接,萧萧落叶。

    我已经很久不曾来过他的院中,顺着记忆到了他院门,却发现如今这片竹林养的很好,青翠欲滴,将最中心的竹屋隐在其中。

    推开院门进入,风吹动竹林沙沙作响。

    宿华这几日为照顾我彻夜无眠,今天送我去紫云丘疗伤后,才去处理堆积的杂事,故而此刻不在翠染峰。

    行至屋前刚抬起手,却见门上符印泛亮,下一刻竹扉自动推开,似在邀我进去。

    我愣了一下,探头往屋里瞧,一眼便看到他的书桌——桌上堆着未收拾的卷轴,一旁还有笔记,狼毫笔搭在笔架上未清洗,导致墨汁凝团。

    檀香燃尽了似是准备换,打开炉盖后又丢在一边,徒留冷灰。

    宿华的三桌书柜依旧塞的满满当当,个别书籍放不下,又找了缝隙卡进去。

    青年向来仔细,平日里将我的屋子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我没见过他这么乱糟糟的环境。

    我有些疑惑,走进屋里坐于书桌后,抬手拿起桌上的卷轴,翻到他打了书签的那页看了起来。

    看了几眼我便放弃了,这是本道义,讲大道无极之法,编著者又细化了许多,总归是说些阴阳相德,无为不为的论调。

    我又翻了翻宿华的笔记,发现上面还记着时间,下意识反应过来这是本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