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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4 匆匆绝笔

    连着好几天,天空都是阴沉沉的,似乎有一场狂暴的风雨躲在云层的背后。

    叶正文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翻看着最新的报纸想要解解闷,但越看越郁闷。

    报纸上几乎没什么有趣的内容,通篇不是日军的战绩,就是日军的赞歌,日本人掌控之下的笔杆子也真是让人够了。

    有些烦闷的把报纸扔地上,叶正文靠在椅子靠背上,下意识的回想起了连文山几天前过来那次所说的话。

    连文山的意图很明确,那就是希望他能够走进日本人的朋友圈,从而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为抗日做些贡献。

    这样的事情他不是没做过,比如当初从江口口中撬出来情报的那次。

    然而,恰逢其会顺手为之的事情,和肩负使命去承担一项任务完全不是一回事。

    一旦使命在身,肩上的担子就重了,他势必要把自己置身于一条充满荆棘的道路上。

    可这跟他的想法完全不同,他只是想在这个乱世找一点宁静的空间,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他甚至想过,要不要说服叶景铄,先举家南迁,去上海的法租界住一段时间,再抢在日本人攻陷上海之前,搬离上海,另择栖身之地。

    他觉得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医生,堪称手无缚鸡之力,抗日的事情自有人做,也不缺他一个。

    但,这种念头一出,他就会想到周老头,想到周老头为了洗清他的嫌疑,不惜主动承揽窃取情报的责任,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想到周老头的尸体前,他曾经流淌的泪水……

    答应连文山?还是拒绝?

    有点烦。

    叶正文站起身来,在报纸上踩了两脚,胸口压着的浊气变成一声压抑着的闷吼。

    “娘唻!少爷,谁惹你生气了,怎么还在屋里发上火了?”

    几天不见的二流子在门口露出一颗脑袋,看他这样吓一跳,赶紧进门劝道:“有事你给我说,我给你出气去!你可别乱蹦,再把伤口蹦开了。”

    “蹦开个屁啊,我都快好利索了!”

    叶正文看清是他,好奇的问道:“狗蛋,你不在医馆怎么跑家里来了?”

    “我来看看你啊!”

    二流子挤眉弄眼的瞄瞄门外,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

    纸包打开,却是一个卷了肥肠的朝天锅。

    “淑静嫂子刚卷好的时候热气腾腾的,这一路拿手里倒还好,进家门时怕老爷不让给你,就揣兜里了,快烫死我了。”

    二流子嘿嘿笑着送他面前,说道:“少爷,趁热吃!”

    “还是你小子懂我!”

    叶正文顿感心情舒畅,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口,又问:“医馆这两天没事吧?”

    “都挺好的,邱医生也挺好,生意也不错。”

    二流子一拍脑袋,从口袋又掏出一个折叠起来的信封,说道:“对了,差点忘了,医馆收到你一封信。”

    “我的?”

    叶正文不免有些好奇,他重生于这个时代,承接的原来那位叶正文的记忆里,没出国前熟悉的人基本都在鸢都城,留学期间也没格外熟识的人,谁会给他来信呢?

    放下朝天锅,接过信封看看,上面留的地址却是省城的。

    信封里有一张提货单,还有一封信。

    信很短,叶正文一目十行的看完,腿脚一软,差点没有跌坐在地上。

    “叶学弟:

    您好,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很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是在被押送回国的路上。医院的事,让我看到一个普通中国人在大是大非面前的机警和沉着,我相信你会是一个为了正义愿意奉献自己一切的人!

    随信附上的提货单,是我几个月前积攒下的,本想我自己择机处置,但阴差阳错之间,我已经不再有这样的机会。现在,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你,相信你见了之后就会明白应该怎么处置。

    匆匆绝笔,是我拜托本地友人先转寄省城信得过的朋友处,再回寄给你的。人死如灯灭,此信阅后即焚。

    安倍卫门。”

    这封信,赫然来自已经死去的安倍教授。

    署名之后没有日期,但叶正文忽然想到,当初安倍教授和麻生教授带江口去医馆道别的时候,曾经确认过他医馆的地址,然后在被带上火车之前,也曾经再度提过医馆的地址——当时他没多想,只是觉得有一点点奇怪,安倍教授对这个地址这么关心做什么。

    现在想来,安倍教授应该是在预感到要被抓的时候,就已经写好了这封信,做了后续的安排,为的就是把这张提货单交到他手里。

    划亮火柴,叶正文看着这封信化为灰烬,目光落在了那张提货单上。

    ……

    ……

    一辆马车驶离叶家大宅的后门,赶车的是二流子,坐车的却是叶正文。

    他想去货仓看看安倍教授究竟留下了什么。

    鸢都城大街上的小汽车并不多,他比较担心自己乘坐汽车出门,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而坐马车就会低调得多。

    当然,他去看货的话,也一样可以持续低调下去……

    半个小时之后,马车来到了城南的一处货仓停下。

    货仓管事看见这辆车上下来的叶正文,小碎步跑过来,一把就把叶正文搀住了,七分关心三分嗔怪的说道:“少爷你有伤在身,怎么亲自到这儿来了?有什么事让人捎个信,我们就给你办了!”

    这家货仓,本就是叶家的产业,这位管事也姓叶,叫叶富诚,论辈分是叶正文出了五服的堂叔。

    “富诚叔,我本来就是受了一点小伤,也没什么事,歇一阵早好利索了。你看我,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吗?”

    叶正文呵呵一笑,又问:“咱货仓这一阵都挺好的吧?”

    “都挺好,谢谢少爷惦记。”

    叶富诚陪着笑脸,又问:“少爷,您过来有事?有事您吩咐,要不嫌弃我就给你跑跑腿。”

    “富诚叔客气了。”

    叶正文掏出那张提货单递给他,说道:“富诚叔你帮我看看,这是咱们这里的提货单吗?”

    “咦?”

    叶富诚戴上老花镜看了看,脸色就有些古怪起来了:“少爷,你怎么会有这张提货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