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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不正经的打铁老头儿

    时间静止,气氛窒息,连角落里的那只蜘蛛都在目瞪口呆。

    胖子睁大眼看着我,张口结舌,狗老大抓着胖子的胳膊,不然肯定瘫倒在地,在一片巨大的沉默中,我仿佛听见他震耳欲聋的骂娘声。

    “小人?小人!”

    林冲点着头,抿了一口茶水,重复道。

    “好久都没人这样评价我了,小人哈哈!”

    林冲冷笑一声,起身朝那几个年轻人走去,他站在一个小黄毛面前,往黄毛口袋一摸,掏出一把明晃晃的东西。

    既耀眼也要命。

    我、胖子、狗老大同时咽了口唾沫,我为什么要说刚才那句话,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吗?

    大爷的,看来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

    “大人,冤枉啊,承蒙大人看得起,可小的我实在干不了这种事啊!”

    林冲假装一脸委屈,向我走来,冷言相告。

    “我应该怎么理解呢?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一把冰冷的弹簧刀贴在我的脸上,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淌。

    “林老师……”

    狗老大刚张嘴,林冲便把头转了过去。

    “狗老大,人是你带来的,你先出去,过会儿来收尸。”

    “林老师,年轻人少不更事……”

    “滚!”

    林冲面无表情、轻描淡写。

    狗老大被赶了出去,只剩下我和胖子,我看看胖子,他一笑,仿佛在说,小子,有种!

    对,有种!

    棒打有种出头鸟!

    “你拿二十万买消息,这二十万来自于当事人,你告诉当事人拿这钱来我这儿买线索,有去无回,可你们和我说的是,只给十万,找到孩子再给另外十万,找到了,你回去领更多的酬金,找不到,除了你和当事人的定金,这十万又是你们的,作为中间商,我不知道你们要了当事人多少钱,估计不少吧,二十万都拿出来了,你们的酬劳怎么也得百八十万吧。”

    林冲稍用力,一道血印鲜红而出。

    “当事人寻人心切,你们也发了财,我是小人,你们呢?打着找孩子的幌子,做着骗子的行当,这用老话怎么说?年轻人。”

    林冲用刀拍着我的右脸,丝丝拉拉的疼。

    “是不是应该叫乘人之危、落井下石?我今天把你俩弄死,这算不算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林冲这一来一往说的我哑口无言。

    “如果林老师的推断成立,那就算,如果林老师是一厢情愿,则不算!”

    胖子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

    林冲看着胖子,接过纸,扫了一眼,我大概猜到,应该是和方圆的合同。

    万幸啊,幸亏当初胖子没听我的狮子大开口,谁能想到有一天这合同能救我俩的狗命!

    林冲冷笑一声,收了刀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我以为他至少会问个为什么。

    “拿着钱,你们走吧,这里没有你们要的线索!”

    林冲背过身,不再说话。

    死里逃生,我都要尿了,感谢胖子十八辈祖宗,要不然我今天非埋院子里的桃树下。

    我和胖子一开门,一个人朝我们扑过来,是趴在门口偷听的狗老大,我们顺势接住他,仨人慌里慌张往大门口走。

    “你俩傻鸟啊?不撞南墙不死心,现在好了,以后我也没脸进这个门了,就是不听劝,就是一意孤行,非得挨上一刀!”

    狗老大火冒三丈。

    “对不住了,狗老大,以后我们当牛做马,不对,以后我们当狗伺候你。”

    “把谁当狗啊!谁是狗啊?快擦擦你脸上的血吧!”

    狗老大扔过一团卫生纸。

    “也许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你小子也真敢说,如果你多听他几段故事,估计就没那个胆了。”

    “我是无知者无畏啊!可惜了,白跑一趟。”

    我回应着胖子。

    “狗老大,我们请你喝酒,给你压压惊!”

    刚出大门,胖子便负荆请罪。

    “喝个屁,还喝酒,我得找个地方修补修补。”

    “修补?修补什么?你受伤的小心灵?”

    “滚,我大老粗一个哪来的小心灵!”

    狗老大从口袋小心翼翼掏出两块瓷片,是林冲摔两半的杯子。

    “真会过日子啊,你当不了滨城首富是可惜了,一个破杯子有什么可修补的啊,扔了吧,我给你五块钱买上三个。”

    我挖苦狗老大。

    “五块钱三个?哼,真是一对狗眼,五万块钱也买不了一个,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林冲是什么人物,人家能用咱也能买到的茶碗茶壶吗?这是乾隆年间景德镇的瓷杯,专供皇室喝茶用的,我早就看中了,虽然两半了,修补一下,万了八千还是不成问题的,我也不打算卖,自己留着用。”

    我和胖子同时伸出大拇指,既能全身而退,又能把我俩骂的狗血喷头,最后还能捞上一笔,姜还是老的辣啊!

    目送狗老大扬长而去,我和胖子大眼瞪小眼,不知何去何从。

    “先离开这儿吧,万一林老师后悔了,带人杀出来,让你爆尸街头!”胖子戏谑道。

    “哈哈,那应该有人拍拍咱俩的肩膀,说一声‘兄弟,等等’!”

    “兄弟,等等!”

    嗯?

    我后脊背一酥,差点尿了。

    真有人叫住了我和胖子!

    我想给自己一嘴巴子,我看胖子也是这么想的,长着一张嘴,就不能祝福一下自己吗?

    祝福自己能看见三百六十五个日出不好吗?

    什么叫祸从口出!

    脸色发黄的胖子和我又咽了一口唾沫,转过身,只有一个人,是小黄毛,我脸上的划伤就是拜他的弹簧刀所赐。

    “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说着,他向身后大门里瞄了一眼。

    周末的酒吧,不分白天黑夜,只要有酒,白天也可以昏天黑地。

    小黄毛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驾轻就熟点了三杯朗姆酒,对于这个酒,我唯一的印象是此酒是杰克船长的最爱。

    这里确实是交头接耳的好地方,话到酒桌之外,立刻被音浪和疯癫的叫喊声赶尽杀绝。

    “我想要那十万块钱!”

    小黄毛开门见山。

    “钱在这里,你有我们要的东西吗?”

    我拍了拍口袋,像在做见不得人的交易。

    “有,但能不能撬开他的嘴,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小黄毛喝了半杯酒,舔了舔嘴唇。

    “我认识一个人贩子,本地人,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

    “怎么认识的?”

    胖子晃着手里的酒杯,以他的经济条件,估计这样的地方也不常来。

    “他卖了一个孩子,谈好的价钱是两万,买家临时变卦,只给了他一万块钱,说过两个月再给他一万,这样的事不敢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他找到我,让我帮他追债,买孩子的又不傻,早就搬家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夏天,快一年了。”

    小黄毛酒杯见底。

    “事不宜迟,找到人,你带着钱走!”

    我和胖子杯子里的酒动也没动,黄毛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咕咚两口,一饮而尽。

    每座城市都有或曾有一片城中村,它们是社会上层的价值洼地,是社会底层的收容之所,滨城自然也不例外。

    胖子说他来过几次,都是为了找狗。

    虽然我从没来过这里,但中国城中村的面貌大同小异:破旧的房屋、拐弯抹角的巷道,杂乱丛生的环境,少部分原住民,以老年人为主,外地打工者占大多数,几个做小买卖的人,还有几个总是站在门口打扮妖艳的中年女人,见到陌生人都要问一句:先生,做一下爱情吗?

    “看到那个铁匠没?就是他。”

    黄毛指着远处一个正在打铁的中年男人。

    “是个瘸子?”

    我看他绕着炭炉走了几步。

    “不只是瘸,还是个独眼龙,可能是报应吧,他的妻子去年因交通事故不治身亡,肇事者下落不明,他还有一个女儿,得了白血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吐了口烟,毫无同情之心。

    “我们如何相信你?”胖子的话正中要害,“怎么证明他是个人贩子?”

    黄毛似乎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

    “白纸黑字,幸亏当初没当废纸扔了!”

    字条上写着:今日刘永和请黄四毛追债,定金一千,追讨欠款分成三分之一,追讨不成,定金不退,签字人:刘永和。

    “你可以过去问他,是不是叫刘永和。”

    “不用了,我们相信你,但条子得留下。”

    胖子收了字条,从黑色塑料袋数出一摞钱,放到黄毛手里。

    “什么意思?不是说好的十万吗?这……这才多少!”

    “两万!”

    “耍我?”

    黄毛急了眼。

    “你帮人贩子讨债是不是在助纣为虐?林老师说他的人从不碰贩人的买卖,你是不是违背了林老师的意思?你是不是欺骗了他?如果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他,你觉得会是什么后果?”

    “好,算你们狠,两万就两万,不过这件事你们不能和任何人提起,尤其是狗老大。”

    胖子的话显然触动了黄毛。

    “一言为定!”

    “人贩子心狠手辣,你们别死在寻人的路上!”

    “我们也是歹毒之人!不劳您费心!”

    黄毛骂了两句,吐了口唾沫,消失在巷子尽头。

    “胖子,你信不信我会看相?”

    “你?你他妈都破相了,还看相!”

    “眼瞎、腿瘸,肯定嘴硬!”

    胖子竖起大拇指:“果然是青年才俊!老子刚才有眼不识泰山!”

    “怎么办?”

    “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我眨巴眨巴眼,没怎么明白胖子的意思。

    铁锤打在薄薄的刀片上,火花四溅,几次敲打过后,又将通红的刀片深入水桶里,顿时水花翻涌,水汽升腾。

    这稳定的底盘,熟练的操作,是把打铁的好手!

    “刘师傅,我的孩子丢了,您见过他吗?”

    刘永和手抖了一下,刀片差点掉在地上,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胖子这一招狠啊,直戳要害,猝不及防。

    这就像一个打扮浮夸的精致模特,正在和同伴高谈阔论自己的奢侈人生、非凡品位,然后你突然跳出来问她,包夜多少钱?十万能不能行?

    刘永和继续打铁:“你们找错人了!”

    “是个男孩,只有六个多月,一共长了六颗牙,上面三颗,下面三颗,人见人爱,他是被人抱走的,已经十来天了,我出来找找,找不到我就回去和他妈说一声,好让他妈死的踏实些,医生说她也就这两天的时间了,她是溺水,她说她在水里看见了她的孩子。”

    胖子这段话说的风轻云淡。

    “十天了,找不到了。”

    刘永和盯着微弱的炭火。

    “您能帮忙给找找吗?”

    胖子掏出黑色塑料袋,放在他喝水的壶旁边,风一吹,露出红色的纸币。

    “我不干了,早就不干了,帮不了你们。”

    刘永和摇着头,又开始捶打那块铁片。

    “善恶终有报,自己死有余辜,还不了这辈子的债,遭天谴的事恐怕会殃及家人,积善行德才能消除孽障,才是正道。”

    刘永和没有任何回应,胖子的话石沉大海。

    “袋子里是八万块钱,花钱治病天经地义,对于穷苦人家来说,这是续命的钱!”

    我将钱从塑料袋拿出来,摆在凳子上。

    依然不为所动,他往炭炉里加了几块黑炭,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我只想找回孩子,没打算为民除害,如果你执意不肯,我们也只有鱼死网破了。”

    说着,胖子收起了钱,拿出刚才的字条。

    “黄四毛说,他愿出庭作证,随叫随到,你也应该尝尝失去孩子的痛苦,这个家如果没有你,我看你白血病的女儿能撑几天。”

    刘永和抬起头,一只眼睛像睡着了一样,另一只眼睛却瞪得滚圆。

    如果无缘无故得罪了人,这副模样的确很吓人,可我转念一想,对方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人贩子。

    “你他妈还瞪眼?老天应该让你全瞎了,让车撞死你,哥,别和畜牲废话!”

    我掏出手机开了免提,拨打了110,他拦就拦,不拦就假戏真做。

    “喂,你好,这里是110接警电话……”

    咣当!

    刘永和扔了锤子,急赤白脸朝我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