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曹华丽又念念叨叨地，添了不少话。嘴里唠叨的，全是一些没有打过草稿的废话！
无非就是医生怎么说的？严不严重？以后要注意点，别老是穿高跟鞋之类的话……
谢晓瑛听着听着，就觉得眼皮被灌了铅似的，沉重得想要闭上，眼睛不听使唤地，好想酣睡一场。
她随口搪塞了几句，应该没什么大碍，下午可能就可以下地走路之类的话……
在她的脑袋里，思绪把一幕幕的记忆，一页一页地翻阅，就是无法翻过刚才描绘那一幕的那一页。
心里头总有一股酸酸的味道，像在醋坛子腌制了好几个小时。压抑就这样涌上了心头，好像需要把心房倾斜一点，倒掉里面满满的郁闷。
“刚才你都看见了？”她把藏在心里头的那些心思，都小心翼翼地收拾了起来，一览无余的。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啊！”易立把脸侧到一边，眼睛不敢正视谢晓瑛的眼睛，太阳光给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描上了一道金边。
“你他妈的，不老实！得了便宜还卖乖！”满腔的愤怒，从曹华丽咄咄逼人的嘴里吼了出来。
易立不禁渗出了一身细密的冷汗，额头上布满了如此细密的汗珠，在太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他把视线悄悄地抬了起来，满脸都簇拥着委屈，一脸无辜地反驳：“你不是也占了我便宜吗？刚才……”
“哪有？”曹华丽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住了，变成了脸上僵硬的沟壑纵横的皱褶。
“刚才你不是也说了，我是你的男朋友吗？”
易立的嘴巴，不留意间，就嘟了起来。眼光四处地乱窜，不经意就撞上了曹华丽投过来的白眼，一下子气氛变得尴尬了，浓稠的空气覆盖着身体的表面，只剩下鼻子大口大口地吸气，呼气，喘气。
“哦，原来你们是……情侣呀？怪不得今天早上……”谢晓瑛的脸色中，苍白里透着绯红。所有的情绪都在脸颊里，凸显了出来。
她的睫毛，把阳光抖落了下来，像掸去不经意间附上去的忧伤；
她的眼眸，把树荫轻拭了过去，如拂去一刹那覆盖上去的黯然；
她抚摸着重重心事的面目，感觉像大脑皮层一样凹凸不平；她感叹着层层迷雾的心事，抑郁像一缕轻烟一般虚无缥缈；
……
曹华丽只是微笑着不说话，完全不符合易立以往逻辑的安静。倒是易立火急火燎的，解释的话紧凑着谢晓瑛的疑问。
“不是的！你听我说……”易立面对着空气，在收集他解释的下一句。
谢晓瑛也背负起沉默了。
尽管很沉重。
四下里，怀疑和误会的目光，在空气里四处乱窜，交织出网格状的不安和躁动。
所有美好的时光，都被紧捏在手心里，揉搓成一团粉末，洒向苍茫的大地，再也无法聚成完整的回忆。
“其实，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才认识的……”易立使劲地把身上，来自谢晓瑛异样的目光拂去，却发现，那些苍白到无力的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你不用再解释了！反正你们是不是情侣，和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谢晓瑛从嘟起的嘴巴里，勉强地吱了一声。
接下来的沉默，就不经意划伤了，记忆沧桑的脸庞。
易立十七岁的记忆。
那句话，像歪歪斜斜的伤疤，裸露在易立十七岁记忆的空气里。
快要让人窒息的空气。
说不定哪天就一头扎进里面，被猝不及防地淹死了！
……
易立回过头，把憋屈的目光掷向了曹华丽，她的脸上安详地躺着平静，像那时的天空一样风轻云淡，苍白里透不出来一丝的血色。
易立急忙把目光收了回来，然后整个人坠入到手忙脚乱的慌乱里。
“走好路，别晃悠着，小心前面！”曹华丽终于开了口，她的话像微风里的湖面一样恬静，却打碎了，这像磐石一样坚硬的缄默。
“嗯！好的！”易立顿了顿口气，话里面全被一本正经给塞满了，思绪却凌乱地胡思乱想起来。
印象里的曹华丽，不是应该大大咧咧，嘴角歪来歪去地说着：“我们真的不是情侣啦！”吗？
正常逻辑的谢晓瑛，不是应该捂着鼻子，一脸无辜，还携着几分哭腔：“哦!是这样的吗？那我误会你们了！”
困惑和不解，悄然地涌上了易立的眉目间。
也许，女人的心，就像猝不及防，迎面扑来的夏日的风，你能够感觉得到她腥热的气息，但摊开手指，伸手去抓，却只剩下怅然若失的感觉，再和同样大雾弥漫的眼睛，大眼瞪小眼，直到眼睛承受不住，才把这些若明若暗的心事，卷起来收拾进心房。
“是这样的吗？”易立在跟自己说话。
他抖了抖浓密的眼睫毛，想要抖掉上面炙热的阳光，却在低下头的瞬间，仿佛一眼就窥见了像黄昏一样黯然的心房。
尽管那时候，八九点钟的太阳光，还很灿烂，像手里握着的青春一样明艳。
……
谢晓瑛把眼睛，轻轻地合上，不说话了。干净的脸上，永远地平躺着安详与平静，仿佛在阳光里，能够让所有的呼吸，变得平缓和自然，永远在流淌的时光里，敞开她最初的模样。
“你身上还喷香水了？”谢晓瑛小心翼翼地问，因为误会了易立和曹华丽那一层关系后，让她和易立说起话来，也变得瞻头顾尾起来，话里蜷缩着小心谨慎的味道。
“没啊！”易立把头微微地转过去，侧脸的轮廓在空气里轻描淡写般扭曲着，“可能是洗衣粉的味道吧！”他挑了挑眉毛，眉目间男子汉的气宇轩昂，若隐若现。
“真香啊！有点阳光暴晒后，那种什么的味道？”谢晓瑛把脸贴在易立的白衬衫上，仿佛可以听见易立加快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地一声声的，她的心也好像跟着这节奏，剧烈地颤动起来。
“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耀武扬威似的，把目光转向了曹华丽。
曹华丽憋着脸，沉闷着不说话，一双眉毛微微地颤动起来，接着就突然改变了方向，突兀地立了起来，像满脸的不情愿，都刻画在浓密的眉毛间。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和人之间有了可怕的隔阂，它像一道玻璃幕墙横在中间，我们各自生活在看得见对方，却听不见话的两边，各自生活，各自安好，老死不相往来。
曹华丽动了动鼻子，让她敏锐地嗅到了，四周围绿草氤氲的青涩气息，夏日暖风的腥热味道，还有两个女人之间弥漫不散的火药味。
她在脑海里沉思了一下，太多的想法，在本来就不大的大脑皮层里四处乱撞。她昂起高傲的头颅，两个鼻孔在频繁地换气，顿了顿口气，一句疑问句横亘在空气里：“晓瑛，你在哪个寝室？”
她的话，像一条平缓的水平线，向远方遁去，让那些藏匿在心头好久的微小感情，都被稀释成平淡的生活。
“我住402！”谢晓瑛的回答有气无力地，多少蜷缩着慵懒的感觉。
“这么巧！我也住402！”曹华丽不可思议地，触电一般地弹跳了起来，一只手不经意地掂到了谢晓瑛的脚，疼痛在她的体内蔓延，她嗷嗷地怪叫了几声，声音在曹华丽张开的嘴巴里反弹回来到胃里，变成了内疚的信号。
谢晓瑛瞥了曹华丽一眼，然后用溢于言表的气愤，愤愤地吼了一句：“滚！”
曹华丽一脸的憨笑，把所有内心里氤氲出来的情感，都细心地摹刻在脸上。
她稍微地抬了抬眉头，眼睛都快咪成一条线了，脸上泛着像春日里的太阳一样的微笑，和煦而且并不灼人，永远带给人安宁的美好。
……
易立，你知道吗？在与你接触之前，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男生，背着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尽管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因为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我会努力地记得，你的背板吻着我的侧脸的时候，那一刻，我仿佛感受到了，一颗炽热的心的温度，那么地炙热，像那天那轮火热的太阳，把我之前对你的所有成见，都融化为，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
我想，这一颗足以倾城的眼泪，比钻石还要珍贵，比琥珀还要有故事呢！
很多年后，当我一个人徘徊在孤独和绝望的边缘，当我一颗心沉寂在失望和无望的角落，我会傻傻地怀念那个骄阳似火的夏天，怀念那段我们一起走过的路。
我会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至少还有你，还有那些我们挚爱过的青春，陪着我往前冲，真好！
—— 2011年 谢晓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