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立牵起龙文的手，好像哈出的热气，能够瞬间让这个夏天，像冰块一般地融化：“我们去看高二的学长打篮球吧！”
吴迪生在一旁，脸上的笑容在嘻嘻哈哈里，自然地舒展开来：“是你的学长哦！”
见易立一晌没有反应过来，吴迪生的笑在脸上，一点一点地晕开：“是你的学长，不是他的学长！”说完他的笑肆意地挂在脸上，阳光落在上面，迅猛地渗透进去。
易立把悄然而至的尴尬，都付诸莞尔一笑，脸上的表情好像在小声地诉说着：“你这个坏小子！”
……
一行人兜兜转转，来到了新华中学的下操场。这里的高二级篮球比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那些男生在场上生龙活虎，虎背熊腰，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准确地掉到篮筐里去。
那些女生在场下笑脸如花，捏了一把汗，还没开封的矿泉水瓶，紧握在紧捏着的潮湿手心里。
好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好一场明艳的青春！
在易立和龙文肆意地交谈里，吴迪生早就急不可待，一个大跨步，跑到篮球场上的中央，嘻嘻哈哈地跟学长们打了声招呼，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就加入到他们之中。
易立看着场上肆意活跃的吴迪生，满场的飞奔抢球，满场的奔跑卡位，竟像小孩子一般的高兴。易立也仿佛整个人浸泡在欢乐的海洋里，再看看一旁的龙文，也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吴迪生带着球，朝着易立和龙文的方向飞奔而来，他脸上镌刻着那种可以榨出阳光来的笑容，易立也朝着他笑了笑，也许太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原因，那种微笑挂在脸上太久，而变得僵硬起来。
龙文由于和他们不太熟的缘故，眼神里涨满了不大不小的，镇定自若和落落大方……
就在这时候，意外不偏不倚地发生了！
易立后来回忆说，如果那一刹那再重来一百遍，甚至一万遍，他都不会选择做出那个动作。
如果那个动作再不可回避地，重复一千回，甚至一亿回，他都不会希望，那个受伤的人，是龙文……
可是，现实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的如果，那一秒，那一幕整整齐齐地在那一时空，如约上演。
那一秒，吴迪生兴高采烈地，朝着易立大喊了一声“喏！”，把手里的篮球掷向了易立。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奔易立的胸前，他伸出手，用手肘把球挡了下来，篮球喷擦一声，折向了龙文头部的方向。
龙文一声“啊呀！”的惨叫，惊悚在声音里面摇摇曳曳，易立永远不会忘记，龙文两只眼睛看着篮球直奔他的眼角，恐惧和疑惑两种液体，在眼睛里快要溢出来，摇摇欲坠那种情态。
那个眼神，像梦魇一样，深深地烙印在易立十七岁的青春记忆里。
多少年后，蓦然回首，还是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易立只记得龙文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匍匐在操场边上的草地上，头上涨了个包。而吴迪生立刻收住了脸上的笑容，只剩下僵硬的纹理。
操场上的其他学生，潮水一般地围了上来，易立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的龙文，吴迪生也蛮不好意思地站在边上，用手轻抚着自己的脑袋。
三个人像海洋里的孤岛，被聚拢着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包围着！
易立用手搂起龙文，撒腿就往卫生室里跑，因为早上去过一次的缘故，易立就觉得轻车熟路的，紧张和内疚让他的手萌生出了力量。
吴迪生把篮球，重重地抛在一边，像一个做错事内疚的小孩，接近地跟在他的身后，嘴里唠叨着一些碎碎念：“走开！走开！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吴迪生还嫌自己不够慌乱，自己又给自己加上了一层厚厚的自责：“都是这该死的篮球惹的祸！”
“你还嫌现在不够乱吗？赶紧去卫生室里才重要！”易立手忙脚乱地张罗起来。疲劳让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他还是强作精神地闯入了卫生室。
“易立，怎么是你？”易立胸口上的龙文听到易立的声音，微微地挣开了朦胧的眼睛。他的声音很微弱，口气颤颤地说话。
“是我！是我！”易立的声音很低沉，他尽量给龙文温馨的关怀，却不曾想，误会的种子在这里已经埋下了。
“是你！是你！”
易立还听不出他话里面的意思，他只觉得唇干舌燥的，赶紧把龙文放在了卫生室的躺椅上，四周慌张地扫视了一下，扯开了嗓子，大喊：“郑闵姐！你在哪里啊？快救命呀！”
郑闵从屋后匆忙地赶了过来，她焦急地问：“怎么了？”
易立把心跳提到了嗓子眼：“被篮球摔到头部了！人也不清醒了！”易立说这话的时候，他注意到龙文正看着他。
他一眼就瞥见了龙文的眼眸，那种带着深深的哀怨和不甘，让人直犯哆嗦，好像触摸到内心的最深处。
那种凹凸不平的起伏感。
易立说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种眼神。
哀怨，怨恨，和不甘！
“易立，真的是你吗？”他在内心里暗暗地喊着，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说出口。
“是因为嫉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龙文还来不及多想，他只觉得头皮发胀地晕。眼皮像注了千斤的铅似的，重得让他撑不下去。他好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上一觉。
……
“龙文！你可别吓我！龙文，咱们不是说好一起考清华北大的吗？”易立越说越大声，动了感情，他全然不顾卫生室外许多双围观的好事的眼睛。
吴迪生的脸色变得窘迫和内疚，他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后面不好意思地张望着。
“只是轻微的脑震荡而已，没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郑闵在百忙之中，给易立泼了一壶冷水。
“哦哦！”易立和吴迪生唯唯诺诺的，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光只好跟着郑闵转。
郑闵手忙脚乱地，好像也处理不过来。她把头微微地转过来，像把满怀急躁的心情，倾斜地倒掉一些。她把焦急都堆砌到了面积不太大的瓜子脸上。
“你们谁有手机呢？”她把焦急曝晒在了，窗户投进来在她脸上的太阳光光斑。
“怎么了？”两个人使劲地摇了摇头，失望的情绪，直接地晾在了脸上。
“那还是用我的手机打吧！打120，叫救护车来！”郑闵顿了顿口气，口气急促到，好像每一个字之间都没有间隙一般。
易立浓密的眼睫毛颤了颤，把时光寥落在里面。“这么严重！我来打吧！”易立假装还很镇定，心里头却有一万只小鹿，在四处乱撞。
再看吴迪生，脸色变得像鸽子灰一样的沉重。要是，灵魂也拥有一面镜子，易立想自己的脸色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灰色的心情，在脸上恐怖又悄无声息地铺陈开来。
龙文微微地张开了眼睛，他看到了一个和他同样憔悴的世界，眼睛和眼睛，同样的焦急和茫然。
他的嘴唇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好像像说点什么。易立赶紧端了一杯白开水过去，可是龙文把头侧了过去，没有搭理他。
易立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拉拽了一下，好一阵子的失落感，空荡荡的胸膛里填满了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没等易立反应过来，龙文微微地张开了嘴巴，他用近乎祈求的口气，对着郑闵说：“医生，求求你！不要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