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子江岸边。
一根竹竿被几个石头抵住，竹竿顶部挂着的棉线垂在水里，棉线随风而动。
曹亮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四周放着已经被太阳晒的发黄的杂草。
若不是石头旁边的乌龟快要爬下去时，曹亮会伸手，又把竭尽全力爬了半米的乌龟，拽回原来的位置，苏瑶估计都要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苏瑶对他的做法也是感到极为疑惑。
只见他没事，就盯着天上涌动的云层发呆，若是躺的无聊，便坐起身，随意地将杂草拼接在一起，用麻绳绑出小人的形状……
每一个动作都让人无比看不懂。
好像丝毫不在乎女帝派遣的任务。
若不是了解曹亮的脾气，苏瑶都该以为，他要等待机会带着朝廷的千两白银，顺江而下逃往吴国了。
可他真的什么都没在想吗？
苏瑶也不敢确定。
她只知道，如果曹亮真的什么都不想干，不会特地来江边躺着……
还专门带只乌龟。
若是苏瑶能想明白，曹亮是想等太阳落山，根据乌龟壳上结出水汽的多少，来判断水汽是否充足。
以此推测出晚上是否会有大雾，必然会被惊的说不出来话……
小夏给曹亮和苏瑶带过来晚餐，顺便把曹亮要的整个九江县的地图拿过来给他。
可小夏不明白，曹亮为什么总是对扬子江的南岸看。
要知道，那里几百里，可是驻扎了大批的吴军水师，规模浩大。
开船过去，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扎成刺猬。
难不成公子想去吴国抢四千支箭矢？
小夏很快排除掉这个可能性。
相比起来，她更愿意相信，公子是要跑路……
“下官拜见御史大人！”
“草民拜见御史大人。”
“草民拜见御史大人。”
三道声音齐刷刷在身后响起。
钱峰和赵成，为了在新来的御史面前，故意塑造出贫穷的形象，特地没有让下人帮他们搬装了箭矢的木箱。
原本距离不怎么远。
但他俩都不曾想过，朝廷任命的御史不在府上也就算了，居然还有闲心去江畔钓鱼。
这可苦了他俩。
一箱箭，搬都搬来了，要表达诚意，总得让御史大人亲自过目，自诩有着卧龙凤雏智慧的二人，这又累的呼呼地抬着箱子，到了江边。
“禀告大人，这是我们送给大人的礼物，满满一箱上等的好箭给大人过目，若军需急缺，希望借此可解御史大人燃眉之急。”钱峰擦着脖颈上的汗珠，满脸谄媚。
宋景沉默良久。
这木箱子底部都朽了，估计比他年龄还大。
亏这两个人也好意思垮着张老脸，恬不知耻地说，里面装的是满满一箱上等好箭。
其实看到这个，宋景就已经明白赵钱两家的态度。
曹亮如果想让他们松口箭矢的价格，怕是难度很大。
钱峰先发制人，主动说道：“今天我们二人前来拜访，是想跟御史大人协商弓箭坊箭矢的价格。”
“有话直说。”
回答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清朗。
当曹亮转过身，看清楚他的样子，钱峰和赵成心里无不一震。
朝廷派来的御史，竟这么年轻吗？
他俩相视一笑，眼底同时闪过一抹贪婪。
年轻人好啊，年轻人心眼少。
“禀告御史大人，我们整个弓箭坊历年来入不敷出，我和赵兄生活的极为拮据，府里上上下下，几乎全城的弓匠、箭匠，都在我们两家的弓箭坊吃饭。”
钱峰直接施压，“我们知道大人日理万机，也知道边关战事紧急，我们弓箭坊理当主动献出箭矢，填补军需，报效大夏。”
“可大人也要为府上的箭匠考虑，若是分文不挣，他们必然对大夏的政策寒心，我想大人也不会忍心看他们辛苦做了一年的箭矢，到头来连饭都吃不饱。”
钱峰插入主题，“我府里所有的箭匠，都同意将箭矢的价格，标注在一百零五文……”
赵成在心里默默给赵钱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还是钱兄会说话。
先软后硬，软硬皆施。
“上午才说的八十五文！”
宋景气的发抖，“一两银子一支箭，你要负责的官员如何交差？”
“你们这么发国难财，就不怕遭天谴吗？”
他跟这两个人打交道，不是一天两次了，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们的心思。
什么降价，什么应当为府上考虑，都是一面之词。
现在居然光明正大的涨价到一百零五文一百支箭，这不是摆明了抢钱吗？
今日之事，曹亮怕是麻烦了！
“我也是被手下的箭匠，逼得迫不得已才用这样的价格，他们也要吃饭，草民相信，御史大人会理解的。”
钱峰知道，重点不是巡抚。
这个看上去自始至终没表态的御史大人才是关键。
“我们理解御史大人的难处，最多可以降价二十两。”钱峰道。
见曹亮连连摇头。
他好像早就料到，故作纠结，良久才道：“御史大人如果觉得难办，草民向手下人争取，给御史大人再便宜五两。”
曹亮不说话。
赵成看的心里一沉。
总觉得这个御史虽然年轻，但面对这样宋景都手足无措的情况，好像十分有经验的样子，游刃有余。
“御史大人，我们弓箭坊的箭都是上品，一百支箭最低也要七十五两，再低的话，草民没办法向下面人交代。”
看曹亮依旧不说话，钱峰的声音渐渐变冷，继续试探着曹亮的底线。
还沉得住气？
是要鱼死网破吗？
这个年轻人竟然比宋景还要难缠。
“我是做大生意的人，你们这样一百支一百支的卖，够谁用？”
曹亮伸出一只手：“我要五万支箭。”
“二位坊主的弓箭坊，可有这么多库存？”
曹亮这句话说出口，空气都像是随之凝滞了一瞬。
“啊？”
“五万？！”
“咳咳咳……”
不止钱峰被曹亮的回答惊的一脸愕然，赵成被这句话吓得一口唾沫没咽下去，直接剧烈咳嗽起来。
“御史大人莫要拿我等打趣。”
“本官像是要用这样的事，跟你们开玩笑？”
见曹亮好像真的一口气要这么多。
钱峰赶忙应道：“回禀大人，我们两家的弓箭坊加起来，一共有八千多支箭。”
“还有一批搁置多年……咳！还有一批珍藏多年，目前尚未售出的箭矢……”
“继续说。”
曹亮应对自如。
这两个发国难财的商人在语言的艺术上，造诣确实高超。
什么珍藏多年的箭。
不就是放久了，质量不行，卖不出去的。
“若是大人连同那些也要一并收购，我们两家最近连夜赶制，九天后，至少能给大人带来两万支箭。”
钱峰拱手，腰弯的很低很低，毕恭毕敬。
生怕哪句话说错，放跑了这只待宰的肥羊。
“不知御史大人，想用多少银子买走我们手里的箭？”